夜色靜謐。

　　 月光穿透空氣中的細小塵埃，照在王曦月清冷的面龐上，秀長的睫毛泛起點點星芒，氣質盡顯空靈，好似出塵仙子。

　　 “你可知，我這段時間有意觀察你的表現，想把你調出井匽?”王曦月說道。

　　 李牧嘴唇囁嚅了兩下。

　　 他很想反駁一句。

　　 你別瞎幾把扯。

　　 但話到嘴邊，終究是王府奴仆的身份讓他說道:“確實不清楚。
”

　　 聞言，王曦月滿臉失望之色。

　　 雖然方才所說之話是戲言，她這段時間裡一心修武，根本沒關心李牧到底如何。

　　 但李牧的這個回答，還是讓她很不舒服。

　　 對於這種府內奴仆另謀高就的行為，王曦月其實並沒有什麽想法。

　　 她以後也會脫離王府，甚至是紅塵，志在仙道。

　　 “府內都說你是為了討好我才習武，看來並非是流言說的那般。
”

　　 話及此處，王曦月臉上的失望更甚。

　　 “好好練習吧，希望你有朝一日能早日脫離奴仆身份，成為名副其實的劊子手。
”

　　 王曦月沒往練武成仙這方面去想。

　　 李牧甚至都不用外力圓滿，就能接下劊子手這活計，估計不出意外的話，便會成為下一個陳念生，砍一輩子頭。

　　 屆時塵歸塵土歸土，王曦月屹立於仙道長生之中。

　　 回憶往昔，這些凡人時期的小仇恨也就算不得什麽了。

　　 王曦月搖頭，在這一刻念頭通達，看向李牧的眼神也帶上了幾分超然，於是說道:

　　 “念及往日情分，你我多少是童年摯友，我便再幫你最後一遭。

　　 “以後你專心跟著陳念生練習，無需再去打掃井匽，等什麽時候你出師，或是攢夠了贖身的銀兩，便出府吧。
”

　　 一番話說完，甚至都沒給李牧說話的機會，轉身便走。

　　 “謝小姐恩典。
”

　　 李牧拱手道謝。

　　 心中卻無多少感激。

　　 打掃井匽的活計，他不消半個時辰便能乾完，並不礙事。

　　 再者，那天冰天雪地中的痛苦爬行，至今都還讓他記憶猶新，刻骨難忘。

　　 一碼歸一碼。

　　 “小姐跟你說啥啦?”

　　 一顆小腦袋在院門邊探了出來，靈竹看周圍四下無人，便走上前從懷裡取出一包油紙。

　　 將其拆開，裡邊是幾塊熱乎乎的豬頭肉，散發令人食指大動的香味。

　　 “快吃吧，今天……陳老爺怎麽樣?”

　　 靈竹聲音糯糯的。

　　 她掩藏起眼底深處的懼色，仔細嗅了嗅李牧身上的味道，幾經確定沒有血腥味，方才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

　　 真嚇死人了。

　　 又愁死人了。

　　 好好的一個陽光俊朗青年，怎麽偏要去幹那劊子手的活計呢。

　　 “陳老爺挺好的，劊子手殺的也是罪大惡極之輩，其實沒你想的那麽嚇人。
”

　　 李牧柔聲解釋，靈竹隻是半知半懂的點了點頭，眼底懼色仍在。

　　 “跟我來。
”

　　 李牧抓起靈竹那纖細瘦小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住處，翻出打包好的菜肴。

　　 剔縷雞、鱖魚羹、鹹水鴨肉……此等從未在王府見過的豐盛酒菜出現在眼前，靈竹整個人都僵住。

　　 其中甚至還有水晶龍鳳糕這種甜點。

　　 這哪兒是一個奴才能吃的東西?

　　 “太豐盛了！
”

　　 靈竹抽開被李牧抓住的手，捂嘴作驚呼狀，試圖用冰涼的掌心壓下臉頰上的那份燥熱。

　　 “我吃飽了，你自個吃。
”

　　 李牧開始打坐修煉長生養氣術。

　　 “還挺知道知恩圖報的。
”

　　 明明還是冬天，但小屋內的氣氛卻有些燥熱，靈竹稍稍平複心情，吃著餘溫尚在的豐富菜肴，屋內僅剩咀嚼食物的細微吧唧聲。

　　 小白臉真出息了……

　　 她忽然想起之前李牧說的‘天天都能穿好衣裳’。

　　 我了個個乖乖，不會真能做到吧?

　　 ……

　　 待靈竹走後。

　　 李牧沒有再修煉長生養氣術，關緊房門後，便開始念動召喚田螺仙子的口訣。

　　 仙氣氤氳的光華再次於上方虛空中出現，絕美白裙仙子蓮步輕移，張嘴吐出一口仙氣，沒入李牧體內。

　　 頓時就令後者覺得心情順暢，砍了一天冬瓜的勞累盡皆消失，酸痛的肌肉得到舒緩。

　　 肉身也因此而變強了許多，李牧覺得距離外力圓滿又更近了一步。

　　 見田螺仙子還未消失，李牧連忙看向其身後，福壽螺的虛影仍舊存在。

　　 且還不止於此。

　　 關鍵的是，在這虛影的背後，隱約能看見一角奇特情景。

　　 “這莫非就是田螺仙子的出身處，濁世?”

　　 李牧心中一驚，任由田螺仙子用白淨玉手撫摸自己臉頰，隻為拖延更多的時間。

　　 睜大眼睛看去，隻見在福壽螺虛影的背後，是一個漆黑無光，汙穢橫行的世界。

　　 在這方世界中，天上烈日崩潰黯淡，諸多奇形怪狀的生靈於大地上蠕動，世間萬物都變得不可名狀。

　　 亡魂、野鬼、妖魔、不可名狀、謫仙、墮神、詭靈，簡直群魔亂舞，宛如人間煉獄！

　　 嗡！

　　 冥冥之中，一道虛空炸裂的聲音響起。

　　 李牧窺見濁世一角，仿佛觸動、違反了某種法則，眼眸急速充血腫脹，甚至有炸裂之勢！

　　 玄乎至極的力量在體內亂竄，李牧隻覺得全身上下都要炸開，急忙轉移目光。

　　 再看下去，恐怕會因此丟了性命！

　　 田螺仙子見李牧七竅流血，絕美容顏不複淡定，玉手輕舞，打出一道道仙氣光華沒入李牧體內。

　　 頓時令後者好了許多，止住了那股玄乎至極的力量。

　　 “謝仙子出手相救。
”

　　 李牧擡頭，極其誠摯的拱手道謝。

　　 田螺仙子的臉頰白了幾分，似乎方才的動作對她損耗極大，櫻桃紅唇微微張開，說了幾句話。

　　 話語沒有聲音，仿佛隔著無盡虛空。

　　 李牧想根據唇語推測意思，發現記憶轉瞬即逝，根本無法記住，令人細思極恐。

　　 最終，田螺仙子微微歎氣。

　　 仙氣光華漸漸褪去，超然出塵的田螺仙子重重的看了李牧一眼，旋即步入後方的詭異濁世中，就此消失不見。

　　 臨近消失前，李牧突然注意到其身後的福壽螺虛影凝實了不少。

　　 心中咯噔一聲。

　　 舉起手臂，輕撫唯有自己能看見的福壽螺印記。

　　 “原本還有五個月的時間，如今隻剩下了三個月。
”

　　 李牧拭去眼角的鮮血，緊緊攥著雙拳，心中升起一股說不出的壓抑。

　　 接任劊子手的進程，得加快速度了。

　　 大乾王朝正逢亂世，叛反貪汙的人多的是，不必等到明年秋後問斬，很多都會叛個斬立決的死罪。

　　 隻要快速掌握劊子手本領，事情就還有轉機。

　　 “如若不然，就得另尋他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