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黃昏下。

　　 身上纏滿繃帶的孫硨磲，舉起顫顫巍巍的右手，輕敲了兩下院門。

　　 篤篤。

　　 汗水從額頭滑落，滴進還未愈合的傷口裡，引起一陣陣疼痛。

　　 他盡量控制著不發出聲音，就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後方，提著大批綾羅綢緞、美食美酒的官府人員皆是滿臉疑惑之色。

　　 他們何時見孫縣丞如此謹小慎微過。

　　 孫縣丞作為縣令的一把手，在平安縣內向來都是說一不二。

　　 隊伍裡還有孫家的嫡系後輩，他們見到家主如此模樣，也紛紛收斂心思，無端的感到緊張。

　　 “據說李牧是王府的奴仆……”還是有人如此說道。

　　 隊伍裡還有專門改籍的書吏，帶著毛筆和文書，目的顯而易見。

　　 孫硨磲耳朵微動，回頭小聲怒斥道:“你給老子閉嘴，回去面壁思過三日，再罰三十大闆！
”

　　 此話一出，隊伍裡瞬間噤若寒蟬，再也沒有人不識趣的提起這個話題。

　　 仙人和奴仆，確實有些割裂……孫硨磲嘴上沒說，心中也是疑惑。

　　 不過想到那些話本小說、神話故事裡描述的仙人，行走紅塵時都喜歡偽裝成乞丐等卑微身份，也就釋然了。

　　 “進來吧。
”

　　 裡邊傳來李牧不鹹不淡的聲音。

　　 聞言，孫硨磲松了口氣，小心翼翼的推門進入，後邊緊跟著的是書吏。

　　 再後邊，一名樣貌年輕的孫家子弟也想擡腳進門，卻被孫硨磲回頭狠狠剜了一眼。

　　 這是在警告他不要進去，在門外等著。

　　 “我連進門的資格都沒有?”

　　 身為孫家長子的年輕人滿臉錯愕，擡頭看了一眼院子裡，正端坐在石桌旁的李牧。

　　 分明此人樣貌比他還年輕幾分，就算是驚世駭俗到是大宗師，也不至於……

　　 怎麽還有點像前段時間攪和他提親婚事那小子?

　　 他心中升起幾分不服與較量之心。

　　 但很快就渾身冷汗直下，臉色微微泛白。

　　 該不會……

　　 “我們就在門外乾等著。
”

　　 孫家長子如此吩咐，深呼吸幾口，把院門關的嚴嚴實實，又帶著隊伍眾人往外走了幾步。

　　 以免有人竊聽到院子裡的談話。

　　 院子裡。

　　 書吏率先上前，帶著靈竹和李牧的贖身契，把兩人的奴籍改成了良籍。

　　 即正常的平民戶籍。

　　 奴仆及倡為賤籍，平民百姓為良籍，行商之人為商籍，世家大族為貴籍。

　　 書吏簽字畫押，白紙寫下黑字。

　　 至此，兩人終於成為了平安縣的百姓，落戶在陳府，令一旁的陳老爺頗為欣慰。

　　 靈竹極力控制著表情，贖身脫去奴籍，是每名奴仆夢寐以求之事。

　　 她曾想過會有這一天，隻是沒想到能來的這麽快。

　　 李牧則是看著白字黑字，一時有些恍惚。

　　 來到這個世界兩個多月，他終於達成了自己的第一個小目標。

　　 別看這兩個多月過得飛快，實際上每一天都在李牧心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稍稍平複心情，李牧擡頭看向孫硨磲。

　　 在脫去奴籍的過程中，對方一直默不作聲，特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愧為一家之主，在人情世故方面有獨到見解。

　　 “你先下去。
”

　　 孫硨磲屏退左右，讓院子裡隻剩下自己一個外人，才畢恭畢敬的拱手說道:

　　 “李仙師，王興旺夫婦已經被關入大牢，是否要……”

　　 事後回想起來，他還是有些害怕，萬一李牧對王家還有些感情……

　　 能親口問上一遭最好。

　　 “不用，按照大乾律法處置就好，那些奴仆能放的就放了。
”李牧搖頭。

　　 孫硨磲松了口氣，“關於那四位大宗師的死因，我孫家已經安排好，此事不會傳開，更不會牽扯到您。

　　 “李仙師，若暫無吩咐的話，在下就先告退了，日後有事直接告訴我孫家，定竭盡全力相助。
”

　　 孫硨磲竟主動告退。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過來探探李牧的口風，至於仙法，雖是無比渴求，但還得日後徐徐圖之。

　　 當下之急，還是先和李牧打好關系。

　　 有所付出才能有回報。

　　 雙方都是聰明人，待孫家討好了李牧，為對方做的夠多，仙法自然會不請自來。

　　 這是孫硨磲堅信並恪守的人生行事信條。

　　 “慢著，我會在平安縣做一段時間劊子手，在此期間一切如常，無需特別對待。
”

　　 李牧衝孫硨磲喊了一聲，立馬得到對方點頭哈腰的回應。

　　 “外邊是給您捎帶的禮品，煩請李仙師收下。
”

　　 孫硨磲帶著隊伍離去。

　　 “我去看看有啥好吃的。
”靈竹興高采烈的衝出門外。

　　 裡邊除卻美酒美食之外，華麗柔軟的綾羅綢緞佔據了大多數，能用來做不少昂貴的衣裳，使得靈竹怔了好半天。

　　 “小白臉當初那句話，居然真的實現了……”

　　 想起那段碗底藏肉的日子，靈竹一時失了神。

　　 李牧無奈的笑了笑，也沒有再去鞏固淩遲的知識，而是放松下來，撫摸右手小臂上的福壽螺印記。

　　 之前斬殺那幾個大宗師時，他就不動聲色的選擇了一人作為獻祭對象。

　　 短短一夜的功夫，李牧就接連完成了兩次獻祭。

　　 “來自濁世的田螺仙子——兩年之內， 獻祭一名凝氣三層的修仙者，否則田螺仙子將異化為福壽螺，吸食宿主自身。
”

　　 “濁世混沌詭異，現世鏡花水月。
”

　　 “卑微的契約者啊，你提前完成了上一份契約，時間結餘，期限變更為兩年零十一個月。
”

　　 凝氣境！

　　 李牧眼神一凝，這還是他第一次正式聽聞仙道境界，看來日後走的就會是凝氣築基的老路子。

　　 “用長生養氣術修煉到內力圓滿之後，就能水到渠成的感應到靈氣，我進入凝氣境應該沒什麽阻礙。
”

　　 李牧沉吟，將近三年的時間，讓他獻祭一名凝氣三層的修士，應該不算難。

　　 除此外，他還有了新發現。

　　 福壽螺印記這次給出了更多訊息，有了對李牧的稱謂:

　　 “卑微的契約者。
”

　　 契約對象毫無疑問，是遠在濁世的田螺仙子。

　　 “應該是每完成一次契約，就能獲取到更多有關於濁世和田螺仙子的信息。
”

　　 李牧不禁設想，若是一次次完成契約直到最後，最終目的是什麽?

　　 又能達成哪兒些條件?

　　 “濁世，當真是詭異又玄乎，但願最後不會演變成我自身進入濁世。
”

　　 李牧搖頭。

　　 理清腦海裡雜亂的思緒，他將目光投向遠方。

　　 之後的目標，便是獲得更多修仙法門，突破內力，徹底踏足仙道。

　　 解開靈竹身世之謎。

　　 探查平安縣附近的大兇之地。

　　 以及田螺仙子，和那背後詭異無比的濁世。

　　 一切都在欣欣向榮，李牧鬥志滿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