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縮地千裡風沙迷行
謝憐卻道:“雖然都是野史傳聞,不過,半月國應該是的確存在的。
”
三郎道:“哦?
”
謝憐心想,總不能告訴他,兩百多年前那半月國還沒出來個什麼妖道的時候,自己曾在那裡收過破爛吧。
這時,南風已在地上畫好了一個層層疊疊的陣法,起了身,道:“好了。
什麼時候出發?
”
於是,謝憐迅速收拾了個包袱,來到門前,道:“就現在吧。
”
他將手放在門上,道:“天官賜福,百無禁忌!
”輕輕一推。
推開門時,門外已不見那一片小山坡和村莊,取而代之的,是一條空蕩蕩的大街。
這大街雖道路寬闊,卻是寥寥無人,半晌才能看到一兩個行人。
不是因為現下天色暗了,而是因為,西北之地,人口稀少,本來如此,再加上靠近戈壁,就算是白天,估計路上行人也不會太多。
謝憐從屋中走出來,反手關了門,再回頭一看,他哪裡是從菩薺觀出來的?
身後的,分明是一間小客棧。
這一步,隻怕是跨出了千裡之遠。
這便是縮地術的神奇之處了。
幾個路人路過,嘀嘀咕咕瞅著他們,甚是戒備。
這時,隻聽三郎在他身後道:“據古籍載,月沉之時,向著北極星的方向一直走,就會看到半月國。
哥哥,你看。
”他指天道,“北鬥星。
”
謝憐仰頭看看,笑道:“北鬥星,好亮啊。
”
三郎來到他身邊,與他並肩,望了他一眼,也擡起頭,笑道:“是啊。
西北的夜空,不知怎的,似乎比中原更疏朗些。
”
謝憐表示贊同。
他們在這邊一本正經地討論夜空和星星,後面兩位小神官則簡直匪夷所思。
南風道:“怎麼他也在這裡?
!
”
三郎無辜地道:“哦,我看這奇門遁甲,很是神奇,所以順便跟過來參觀一下。
”
南風怒道:“參觀?
你以為我們去遊玩的嗎?
!
”
謝憐揉揉眉心,道:“算了,跟過來就跟過來了,他又不吃你們乾糧,我帶的應該夠了。
三郎,跟緊我,不要走丟了啊。
”
三郎有點乖地道:“好。
”
“這是吃誰的乾糧的問題嗎?
!
”
“唉,南風,大晚上的,大家都睡了。
辦正事辦正事,不要在意那麼多了嘛。
走啦走啦。
”
……
四人順著北鬥星的指引,朝北方直行。
走了一夜,一路的城鎮和綠意漸漸稀少,而路面上沙石漸漸增多,等到腳下踏的再也不是泥土時,這才進入了戈壁。
運用縮地術,雖然可以一步千裡,但是跨越的距離越遠,消耗的法力越大,下一次啟用此術的時間間隔也越長。
南風用了這一次,起碼有四個時辰不能再用。
而且既然南風已消耗了一波法力,出於戰力的預期考慮,謝憐也不會讓扶搖也再用一次,為了以防萬一,總得有個人的法力是充沛的。
荒漠之地,晝夜溫差極大,夜晚冷意津骨,倒是還好,但到了白天,卻又全然是另一派感受了。
此處的天空極為乾淨,天高雲疏,但是,日光也極為猛烈。
一行人走著走著,越走越像是在深入一個巨大的蒸籠,地心裡冒出騰騰的熱氣,彷彿走上一天,就可以把活人蒸熟。
謝憐靠風向和一些縮在岩石腳下的植被辨識方向,擔心有人跟不上,走一段便回頭看看。
南風與扶搖非是凡人,自不用說,三郎卻是讓他看得笑了。
烈日當空照,那少年把紅衣外袍脫了下來,懶懶散散地遮著太陽,神色慵懶中帶點厭倦。
他皮膚白皙,髮絲漆黑,紅衣這麼一遮,遮在臉上,眉眼更顯絕色。
謝憐把鬥笠摘了下來,舉手往他頭上一扣,道:“這個借你。
”
三郎一愣,片晌,笑道:“不必了。
”又把鬥笠遞還給他。
謝憐也不跟他多相互推辭,既然不需,也沒再勉強,道:“有需要再找我要。
”扶了扶鬥笠,繼續前行。
再行得一陣,一行人看到前方黃沙之中有一座灰色的小樓,走近一看,似乎是一件廢棄多年的客棧。
謝憐擡頭望了望天,算著已過午時了,馬上就到未時,怕是一天之中最炎熱難捱的時辰,而且他們已經走了一夜,是時候修整了,於是領著其餘三人進去,看到樓裡有一張方桌,便圍著坐下了。
謝憐從背後簡易的行囊裡拿出水壺,遞給三郎,道:“要嗎?
”
三郎點頭,接過,喝了一口,謝憐這才拿回來喝。
他仰頭咽下幾口清水,喉結上下滾動,喉間陣陣涼意湧過,暢快極了。
三郎在一旁,一手支腮,似盯非盯,過了一會兒,忽然道:“還有嗎?
”
謝憐拭了一下唇角沾到的一點清水,微微濕潤,點點頭,再次遞出水壺。
三郎正要去接,這時,一隻手格開了謝憐拿著水壺的手。
扶搖道:“且慢。
”
眾人望他,隻見扶搖緩緩從袖中取出了另一隻水壺,放在桌上,推了過去,道:“我這裡也有。
請吧。
”
謝憐一看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扶搖這般性子,怎麼會願意和別人分享同一個水壺?
想起他們昨夜說要再試探一番,那這水壺裡裝的,必然不是什麼正經水,一定是現形水。
這種秘藥之水,如果是普通人喝了,全然無事;但若不是人,喝了,便會在藥水作用下現出原形。
他們既是要試探這少年是不是“絕”,那這一壺現形水,必然威力不小。
隻聽三郎笑道:“我和哥哥喝一個水壺就行了。
”
南風與扶搖都看了一眼一旁的謝憐,謝憐心想你們看我做什麼?
扶搖冷聲道:“他的水快喝光了,你不要客氣。
”
三郎道:“是嗎?
那你們兩位先請。
”
“……”
那兩人都不做聲了。
半晌,扶搖又道:“你是客,你先請。
”
他雖然說話還是那副斯文秀氣的模樣,但謝憐總覺得他這一句是從咬著牙的牙縫裡擠出來的。
三郎也做了個“請”的手勢,道:“你們是從,你們先請,不然多不好意思。
”
謝憐聽他們在那裡惺惺作態來,惺惺作態去,最後終於開始動手,三個人隔著一張桌子上同時在一隻可憐的水壺上暗暗發力,推來推去,隻覺得自己手下這張隱隱發顫的破桌子恐怕是要提前壽終正寢,搖了搖頭。
那邊暗暗鬥了幾個來回,扶搖終於按捺不住,隻聽他冷笑道:“你既不肯喝這水,莫非是心虛了?
”
三郎笑道:“你們這般不友好,又不肯先喝,豈不是更像心虛?
莫非是在水裡下了毒?
”
扶搖道:“你大可以問問你旁邊那位,這水有毒沒有。
”
三郎便問謝憐了:“哥哥,這水有毒嗎?
”
扶搖這個問題實在是很狡猾。
現形水自然不是毒藥,普通人喝它同喝水是沒有任何區別的。
謝憐隻能答:“沒有毒。
不過……”
一句未完,南風與扶搖都猛盯他。
三郎竟是直接鬆了手,道:“好。
”
他拎了那水壺,提在手裡晃了晃,道:“既然你說沒毒,那我就喝了。
”
言罷,他便笑著,一飲而盡。
謝憐沒想到他竟會這般乾脆,微微一怔。
南風與扶搖也是一愣,隨即全神戒備。
誰知,三郎喝完了那現形水,晃了晃那壺,道:“味道不怎麼樣。
”又是隨手一丟,便把水壺扔了。
“哐當”一聲,那水壺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見他喝了現形水,依舊全無異狀,扶搖臉上閃過一瞬的驚疑不定。
須臾,他淡淡地道:“清水而已。
豈不都是一樣的味道。
能有什麼分別。
”
三郎把謝憐手肘邊放著的那隻水壺拿了過去,道:“當然不一樣。
這個好喝多了。
”
見狀,謝憐忍俊不禁。
他是當真結果如何都無所謂,並不在意所謂的身份目的,所以這番亂鬥在他這裡,除了有趣之外,並無意義。
他本以為應該就此消停了,誰知,“哐”的一聲,南風將一把劍放在了桌上。
他那氣勢,乍看還以為他要現場殺人滅口,謝憐無言片刻,道:“你這是做什麼?
”
南風沉聲道:“要去的地方危險,送這位小兄弟一把利劍防身。
”
謝憐低頭一看,這把劍劍鞘古樸,似有多年歲月磨礪,非是凡品,心頭一震,扶起了額,轉向了一邊,心道:“居然是‘紅鏡’。
”
這把劍的名字,正是叫做“紅鏡”。
這可是一把寶劍。
它雖然不能伏魔降妖,但任何妖魔鬼怪都逃不過它的法鏡。
隻要是非人之物,將它拔出,它的劍刃就會慢慢變成紅色,彷彿被血意彌漫了一般,而且血紅的劍刃上還會倒映出拔劍者的原形。
任你是兇是絕,無一倖免!
少年人對於寶劍寶馬,總會有格外的青眼,三郎“哦?
”了一聲,似是頗有興趣,道:“我看看。
”
他一手握住劍身,一手握住劍柄,緩緩往外抽出。
南風與扶搖四隻眼睛便緊緊盯著他的動作。
那劍出鞘了三寸,劍鋒雪亮。
半晌,三郎輕笑一聲,道:“哥哥,你這兩個僕從,莫不是在和我開玩笑?
”
謝憐輕咳一聲,回過身來,道:“三郎啊,我說過了,不是僕從。
”說完這句,他又轉過了身。
南風則冷聲道:“誰跟你開玩笑?
”
三郎笑道:“一把斷劍,如何防身?
”
他說完,將那劍插了回去,丟在桌上。
聞言,南風眉峰一凜,猛地握住劍柄拔出,隻聽“錚”的一聲,他手上這便多了一把鋒利森寒的……斷劍。
紅鏡的劍刃,竟是從三寸以下就斷了!
南風臉色微變,再把劍鞘一倒,隻聽“叮叮噹噹”一陣亂響,劍鞘內剩下的劍刃,竟是全都斷為了數截雪亮鋒利的小碎片。
紅鏡能辨別所有的妖魔鬼怪,這是不假,從沒聽說有什麼東西能逃出它的法眼,可是,也從沒聽說過,有什麼東西能將它隔著劍鞘斷為數截!
南風與扶搖皆是指著三郎,道:“你……”
三郎“哈哈”笑了兩聲,往後一靠,黑靴子架上桌面,拿了片紅鏡的碎片在手裡拋著玩兒,道:“想來你們也不至於故意拿一把斷劍給我防身。
興許是在路上不小心弄斷了?
別擔心,我不用劍也可以防身的。
劍什麼的,你們自己留著用吧。
”
謝憐則是完全無法直視那把劍。
說來,這奇劍“紅鏡”,原本乃是君吾的一件藏品,謝憐第一次飛升的時候,有一次去神武殿玩兒,在他那裡看到了,覺得此劍雖然不怎麼實用,但也有趣,君吾便把紅鏡送了他。
後來被貶,有段時間實在過得困難,混不下去了,他便讓風信去將這把奇劍當掉了。
是的,當掉了!
當掉之後換來的錢夠主從兩人吃了幾頓好的,然後又沒有然後了。
謝憐那時候當掉的東西太多了,所以乾脆全部忘掉,免得時不時想起來心都會滴血。
想來可能是後來風信飛升了,想起這麼件事,實在受不了一代奇劍紅鏡流落凡間,便又下凡去把劍找回來,磨了磨,擦亮了,擺在南陽殿,又被南風拿了下來。
總而言之,謝憐看到這把劍頭就隱隱作痛,隻能轉移視線。
他感覺那三人又掐上了,搖了搖頭,認真觀察屋外天氣,心道:“看這勢頭,待會兒怕是要起風沙了。
若是今天再走下去,不知道路上找不找得到避風之處?
”
這時,屋外燦燦金沙之上,忽有兩道人影一閃而過。
謝憐一下子坐起身來。
那兩道人影,一黑一白,行色並不如何匆匆,甚至可以說是從容,但足下如踏風雲,行得極快。
黑衣那人身形纖長,白衣那人則是一名女冠,背負長劍,臂挽拂塵。
那名黑衣人頭也不回,那白衣女冠卻是在與這座小樓錯身而過時回眸一笑。
這笑容便如他們的身影一般,一閃即逝,但無端端的橫生一股詭譎奇異之感。
謝憐一直盯著外面,這才恰恰捕捉到了那一幕,小樓內其餘三人卻大概隻看到了他們的背影,別的都暫且顧不上了,南風霍然起身道:“那是什麼人?
”
謝憐也站了起來,道:“不知道。
但肯定不是普通人。
”沉吟片刻,他道,“你們先別玩兒了。
我看這風要大,先趕路吧,能走到哪兒是哪兒。
”
好在這一行人雖然時不時雞飛狗跳一番,該做事時都還是鐵了心的做事,當下不再較勁兒,收拾了紅鏡碎片便出了小樓。
四人頂著風行了一陣,這一陣,大約走了兩個時辰,可走出的路程,遠遠比不上之前兩個時辰能走的。
那風沙比之前都要大了許多。
狂風裹著沙子,劈頭蓋臉打在人身上,打得人露在外面的頭臉手臂都隱隱作痛。
越是走,越是感覺艱難,耳邊呼呼作響,黃沙鋪天蓋地,視物不清,謝憐壓著鬥笠,道:“這風沙來得好生古怪!
”
半晌,無人應答,謝憐心道莫不是都掉隊了,回頭一看,三人分明都還好好跟著,隻是彷彿根本沒覺察他方才說話了。
原來風沙太大,一開口,竟是連聲音都被刮走了。
南風與扶搖自然不用他操心,頂著亂風狂沙走得穩穩當當,殺氣騰騰。
而三郎一直跟在他身後五步之處,不緊不慢地走著。
漫天的黃沙之中,那少年神色無波無瀾,負手而行,一身紅衣與黑髮亂舞斜飛,彷彿根本感受不到任何風沙的侵襲,全然不為所動,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謝憐已經被沙子打得臉上發痛,見他如此漠視,著實憂心,對他道:“當心沙子進了眼睛和衣服裡。
”再一想,他也聽不清自己說了什麼,謝憐便直接走過去,幫他把衣服領子收了收,裹嚴實了,不讓風和沙子灌進去。
三郎又是一怔。
這時,另外兩人也跟了上來,四人距離較近,總算能勉強聽清彼此聲音了。
謝憐道:“大家小心點,這風沙來得突然,不大對勁,怕是陣妖風邪氣。
”
扶搖道:“不過是風和沙子大了些罷了,除此以外還能怎麼樣?
”
謝憐搖了搖頭,道:“風沙還好,怕的是沙子裡夾了別的東西。
”
正在此時,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吹得謝憐頭上鬥笠飛起。
那鬥笠一旦飛了,便要徹底消失在茫茫黃沙之中了,三郎卻是反應奇敏,身手奇快,一舉手,便把即將飛向天空的鬥笠截住了,再次遞給他。
謝憐道了謝,一邊系著鬥笠,一邊道:“我們最好還是先找個地方避一避。
”
扶搖卻不贊同:“這風沙若當真有鬼,目的就是想阻攔我們前進。
越是如此,越是應當前行。
”
聞言,謝憐還沒說話,三郎卻是先哈哈笑出了聲。
扶搖一擡頭,冷聲道:“你笑什麼?
”
三郎抱著手,嘻嘻笑道:“故意和人反著來,是不是給你一種自己十分特立獨行的滿足感?
”
謝憐之前就覺得,這少年雖然總在笑,但時常叫人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心實意,還在故作恭維地嘲諷對方。
但這一次,任誰也能看出來,他這笑容,半分好意都不帶。
扶搖目光驟冷,謝憐舉手道:“你們先打住。
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說。
風真大了也是很恐怖的。
”
扶搖道:“還能把人吹上天不成?
”
謝憐道:“嗯,你說的這是非常有可能的……”
話音未落,他面前的幾個人便忽然消失了。
事實上,消失的不是他們,而是他——這風沙竟是真的把他裹了起來,卷上了天。
龍捲風!
謝憐在半空中天旋地轉,一揮手,道:“若邪!
抓個堅實可靠的東西!
!
!
”
若邪嗖嗖飛出,下一刻,謝憐便感覺白綾那端一沉,似乎是纏住了什麼,扯住了他,謝憐好容易在半空中定住了,低頭一看,他居然被狂風帶到了距離地面起碼十丈的地方,若不是若邪抓住了地面上的什麼東西,隻怕他會飛得更高。
現在他就猶如一隻風箏,隻被一線牽著,心系地面。
撲面的黃沙之中,他一面抓著若邪,一面勉力去看若邪到底抓住了什麼。
看著看著,他終於辨認出了一道紅影。
若邪的另一端,似乎正纏在一個紅衣少年的手腕上。
他讓若邪抓個堅實可靠地東西,若邪居然抓住了三郎!
謝憐哭笑不得,正要讓若邪趕緊重新抓一個,隻覺腕上白綾猛地一鬆。
他心中暗暗叫糟。
這種突如其來的感覺,並不是若邪的另一端被鬆開了。
而是更可怕的事發生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入V演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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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作者之前所說,這本也嘗試了一些沒嘗試過的內容和調調,V之前有,V之後可能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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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讀者如果覺得還在自己接受範圍之內,這文還能看看的話,謝謝,我們繼續愉快地搞一搞。
如果不喜歡,還是謝謝之前的支持,有緣再見,說不定今後哪天還有機會搞一搞。
當然,我個人還是比較希望我們這次也可以搞一搞的,畢竟大家馬甲都還沒掉。
以上。
總之,祝大家看文愉快。
歐耶。
(來呀,拖下去關黑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