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內侍是真的沒有參與藩地的事,他被抓進來的時候,委屈大過於恐懼,甚至想好了,等審不出結果將他放回去,他就天天在皇上、太師面前哭訴,要懲治豫王還他一個公道。
這一腔熱血蘊在胸口時,終於迎來了審訊,不過第一句話,就讓他仿佛被從頭到腳澆了一盆冰水。
豫王不是要問刺殺的事,那他要問些什麽?
趙內侍想要開口咒罵豫王派來的人,他們這樣欺瞞皇帝,犯了不可饒恕的大罪,不過很快他就將嘴閉上,他瞧見兵卒送來了刑具,那些東西看著就讓人汗毛豎立,遍體生寒。
聶平道:“這是刑部下設的一處死牢,朝廷下了文書,如今由我們任意用處,這處大牢裡裡外外都是我們的人,如何審訊,如何結案朝廷不會插手。
”
趙內侍仗著膽子顫聲道:“這裡不是藩地,不能任你們為所欲為,皇上、太師總會過問。
”
聶平道:“太師能放手讓我們在京中行事,就是讓藩地與皇上起嫌隙,等到我們在京中做的事引起眾怒,太師自然會勸說皇上,讓皇上拿出十萬大軍對付藩地。
”
趙內侍瞪大了眼睛,原來這些事藩地的人都知曉。
聶平接著道:“我們早就知曉了這些,如今不過就是在與太師博弈,最後的結果尚未可知,但有件事卻能肯定。
”
趙內侍仔細地聽著。
聶平道:“我們走到這一步,自然是有我們的目的,為此不惜手上多幾條人命,太師更是如此,恨不得我們手中多染血,所以你猜猜你們的命夠不夠填這個大坑。
”
趙內侍開始不由自主地顫抖。
不管太師和皇上什麽時候動手,都不會是現在,可能是他們死後,或者另一批人進來再被殺……
別人都可以冷眼旁觀,但趙內侍不能,因為他的命隻有一條,如果藩地的人不放過他,他就隻有死。
聶平給了趙內侍思量的時間,然後道:“都聽明白了嗎?
接下來要不要說實話,是你自己的選擇。
”
說完話,聶平盯著趙內侍,趙內侍終於僵硬而緩慢地點了點頭,畢竟命隻有一條,知曉自己的命不過就是旁人的棋子,心中就會愈發不甘,想要為自己抗爭。
給了趙內侍時間穩定情緒,聶平才道:“當年穎嬪是如何死的?
”
趙內侍沒想到,藩地的人居然問起這樁陳年往事。
其實聶平才被吩咐這樁差事時,也不太明白王爺和王妃的用意。
張堯曾告知王妃,太師為了掌控皇帝,暗中加害了穎嬪,這消息還被蕭煜的人送來京城,告知了蕭旻。
但現在又要查這樁事,顯然覺得其中另有蹊蹺。
趙內侍吞咽一口,潤了潤喉嚨才道:“有人在穎嬪娘娘飯食中下了毒。
”
聶平追問:“下毒的是誰?
”
趙內侍道:“是一個宮人,聽說是因為那宮人的家人被穎嬪害了,所以她一心想要為家人報仇,穎嬪毒發後,那宮人也服毒自盡了。
”
聶平抓住重點:“聽說?
”
趙內侍生怕聶平一個不順心就對他動刑,忙解釋:“因為穎嬪中毒之後,穎嬪的寢宮就被內侍省接手了,都知太監親自坐鎮親自問案。
我們這些平日裡侍奉的人,被關在一處院子中,直到穎嬪娘娘出殯我們都沒能再見到娘娘。
後來被放出來,隻是得知查出這麽個結果。
”
“我們心底裡不太相信這是真的,那宮人死的太蹊蹺,光憑她一個人如何能將毒藥帶入宮中?
”
聶平仔細思量,內侍省是侍奉皇上的,都知太監更是皇上最信任之人,穎嬪出事,皇帝命內侍省處置也不是不可能。
但內侍省審出這麽個結果,確實太過兒戲。
聶平道:“你可還發現了什麽內情?
那些日子還有沒有什麽不尋常的事發生?
”
聶平沒進京之前,就盯上了趙內侍。
應該說,趙內侍是王妃精挑細選出來的。
穎嬪宮中,似孟姑姑那樣的人,早就都被豫王和王妃翻出來,這其中誰最有可能知曉當年的事,最有可能說實話,都被仔細推測過。
趙內侍小心謹慎,往往知曉些旁人不注意的細節,卻也因為他的性子,又會守口如瓶,這樣的人,格外珍惜自己的性命,讓他明白如何才能活下來,他就會竭力去爭取。
趙內侍道:“其實穎嬪娘娘的事,遠比他們猜想的還要複雜,這其中有些內情旁人是不知曉的。
”
趙內侍深吸一口氣,調動腦海中對往事的記憶,這些他可從未向別人說過:“穎嬪娘娘過世之前,小皇子……當今皇上生了病,對外說是風寒,其實遠比風寒要嚴重的多,那幾日,皇上借口留在穎嬪娘娘宮中,這是為了這件事。
”
“有一天晚上我借著當值,偷偷摸摸靠近了內殿,偷聽到先皇和穎嬪娘娘說話,提及了皇上的病症。
先皇說,若是查證加害皇上的是馮皇後,就廢了馮氏皇後之位。
”
“我那時才知曉,皇上不是生了病,而是被人暗中害了。
我當時又是憤怒又是驚喜,喜的是,幸好皇上沒事,若是因此抓住了馮皇後的把柄,先皇定會廢後,那麽穎嬪娘娘就可能遷入坤寧宮,別看上頭還有德妃等人壓著,可整個後宮為皇上誕下子嗣的就隻有穎嬪。
”
“可誰知道,結果馮皇後安然無恙,死的卻是穎嬪娘娘。
”
聶平皺起眉頭,先皇既然已經有了這話,找到了證據,定會將馮皇後治罪,可馮皇後安然無恙,那麽就能推測出,先皇沒能認定馮皇後就是加害蕭旻的兇手。
聶平道:“馮皇後那邊沒事,那麽宮中可有其餘人被抓?
”
趙內侍搖頭:“沒有。
”
聶平幫趙內侍將後面的話補齊:“除了穎嬪娘娘。
”
趙內侍聽後欲言又止,穎嬪娘娘是皇上生母,是不可能加害皇上的……這個念頭剛剛閃過,他驚訝地擡起頭看向聶平。
不可能,一定是他們胡亂猜測,怎麽可能會有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