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發殺機天地反覆》第103章 江上縱歌
“嘿——喲——喂——”
江面上,一聲似吆喝的呼喊聲,拖曳得老長,遠遠回蕩。
“爺爺……那個生在喲……爺爺生在天地間,不求富貴不做官,紅塵人間走一世呐,好吃好喝喲賽神仙!
”
歌聲粗獷豪邁,伴著那客船由遠處緩緩駛近。
“這歌好大氣!
”
裴楚站在船舷上聽著那飄來的歌聲,忍不住拊掌叫好,歌聲不像越州這邊的腔調,但聞之仿若有萬丈豪情撲面而來。
就連在船艙內描摹符篆的陳素,聞聲這個時候也不由再次鑽了出來,和裴楚站在一起,看向那歌聲傳來的方向。
一艘雙槳雙舵的內河客船撞破江面,到了裴楚所在的烏蓬小船前不遠處。
客船比裴楚的小船要大上三五倍,船首上立著一個虯髯大漢。
若以裴楚見過的人來參照,身高幾乎不比狄五鬥遜色多少,雄壯處猶有過之,立在那裡便似一頭熊羆一般。
虯髯大漢肩上扛著一把門闆似的長柄巨斧,一手提著個小酒壇,唱了一會兒歌後,又仰頭咕嚕咕嚕地灌了幾口酒水,豪邁慷慨,見之令人心折。
當兩船並行時,船頭那虯髯大喊似也聽到了裴楚的叫好,微微側過頭,笑著問道:“道人也能聽得某家小調耶?”
裴楚被方才著虯髯大漢的歌聲感染,心潮正有幾分激蕩,大笑回答:“慷慨激越,如何聽不得?”
“哈哈哈……”虯髯大漢放聲大笑,“某家自北而下,一路見了不少人物,不想南國也有能聽我歌之人,哈哈……”
在大漢爽朗豪邁的大笑聲中,兩船交錯而過。
裴楚看那客船走遠了一段,嘴角掛起淺笑。
他倒沒有那種特別上前結交攀談的意思,不過這大漢豪邁疏狂,若論氣度,堪稱他所見眾人之最。
“嗯?”
在客船離開裴楚的小船不遠,裴楚忽然看到江面兩岸,不知何時突然多了五六艘快船,速度飛快地掠過水面,朝著那艘客船疾馳而去。
以裴楚的目力,能夠清楚地看到那些破開江面霧障的快船上,每一艘都坐著四五個手持刀劍的勁裝漢子,殺氣騰騰的。
“這是遇上水賊了,還是江湖仇殺?”
裴楚心有疑惑,這世道有山匪自然也少不了水賊,不過他看那些快船上的人,明顯不像水上討生活的,心中猜測應該衝著那船上的虯髯大漢去的。
正思忖間,撲咚一聲,客船上一個撐舵的船工被那虯髯大漢輕飄飄的一腳踢到了水裡。
“這大漢倒是個不願牽連人的!
”
裴楚此時自是看出,那虯髯大漢將船工一腳踢下船,並非什麽惡意,而是見到那幾艘快船過來,明顯是衝著他,不想傷了無辜之輩。
被扔到水中的船工撲騰了幾個水花,從水下冒出頭來,吐了一口水,似有茫然。
裴楚將小船劃得近了些,衝那船工招手:“船大哥,且到我這邊來。
”
那船工忙不疊地張開手腳撲騰開,朝著裴楚的小船遊來,裴楚又將兩丈長的船篙伸了過去,在那船工抓住船篙後,將他拉到了小船邊上。
嗆啷啷一陣拔刀聲響起,就見前方的那些快船上拋出了鉤索,一個個面目獰惡的勁裝漢子,縱躍上了那艘客船。
“來得好!
”
那虯髯大漢眼看有二十多人陸續上了客船,前來圍攻於他,絲毫不懼,反而大笑出聲。
“某家正在這船上坐得乏了,
且拿爾等舒活舒活筋骨。
” 說著,虯髯大漢隨意地將肩上那宣花大斧拿在了手裡,仰頭又拿起手裡的酒壇灌了一口,然後隨手拋出,砸在了一個剛躍上客船船頭的漢子,跟著手裡的宣花大斧一舞,登時將那漢子當頭劈飛。
宣花大斧本是重兵器,若說放在疆場之上使用還更合適些。
可這斧頭在那虯髯大漢手裡,仿若拈燈草一般,輕飄無物。
大斧舞動宛如風卷,那些跳上客船的勁裝漢子,幾乎無一合之敵,不論是齊上圍攻,還是正面廝殺,盡數都被那虯髯大漢用斧頭連人帶武器,一起劈倒在地。
“這漢子的斧法好生淩厲!
”
裴楚有“九牛神力”中武藝自通的法門加持,在武功一道已然有了一定的眼力,能夠看得出這大漢的斧法極為不俗,並非完全的以力壓人。
能大開大合,又可綿裡藏針,頗有些舉重若輕的感覺。
他不知這些人的恩怨糾葛,原還想看在那虯髯大漢能夠不牽連旁人的份上,若有不敵,再出手想幫。
但眼前的情景,根本不需他出手,虯髯大漢舉手投足間就已經將圍攻的人擺平。
二十多個前來突襲廝殺的漢子,隻剩得幾個是後面上客船的,見了眼前的場景,魂飛膽喪,又紛紛跳水逃了出去,爬上自家的快穿,拚命逃離。
虯髯大漢看著也不追趕,反而將被他劈倒砍翻的屍體,隨意地踢到了江水中。
又走到船尾位置,衝著裴楚所在的小船喊了一聲:“船大哥,你且回來,某家是北人,可不通這舟船操持。
髒了你的甲闆,我多補你一些銀錢便是。
”
裴楚聞聲看了一眼身邊被他撈起,全身濕漉漉的船工,就見對方雖然面色有些蒼白,但還是點點頭。
那虯髯大漢方才一番廝殺,著實有些嚇著他,不過兩人一路同行,心底還是知曉這虯髯大漢不是惡人。
且那艘客船是他的生計,哪怕心中懼怕,也沒法真的扔了。
裴楚將小船劃近了幾分,虯髯大漢從將架在船舷的船篙伸了過來,將船工從裴楚的小船拉了上去。
上了客船,船工也不急著開船前行,而是從船艙裡找出了洗刷之物,清理起甲闆來。
虯髯大漢又從船艙裡搬出了兩壇子酒,雙腳架在船舷上,悠然地飲酒哼起歌來:“爺爺生來愛金樽,酒興來時要殺人,先殺負心薄義輩,再斬害民呐……鳥官人……”
這歌和方才的又有不同,桀驁不馴,有殺氣有反意。
唱完後,又晃了晃手裡的酒壇,衝著裴楚道,“道人可飲得酒?”
“今日聽君歌一曲,暫憑杯酒長精神。
”
裴楚不算好飲之人, 來此方世界,更是少有飲酒,隻是此情此景,卻是突然想起了昔年讀過的一句詩詞。
那虯髯大喊微微一愣,隨即又笑:“好句,隻此一句,某家便須請你。
”
擡頭便將身邊的另外一壇子酒朝裴楚扔了過來,裴楚揚手接住,剛想推辭還給對方,就聽陳素湊了過來,睜著大眼睛一閃一閃地看著他,其意不言自明。
裴楚搖頭失笑,指了指船艙內,“去取個碗來。
”
陳素登時喜上眉梢,她見虯髯大漢的豪邁狀,著實有些羨慕。
等陳素取碗回來,裴楚才揭開酒壇封口,就見壇中,酒色如琥珀,馥鬱芳香,當是難得的上品佳釀。
裴楚篩了一碗遞給陳素,小姑娘一鼓作氣咕嘟咕嘟就喝了下去,喝完後抹了抹嘴,眼睛越發有亮光。
虯髯大漢見狀大笑:“好個女娃兒,也是某家這貪杯好飲的同道中人。
”
幾人說話間,前方船工已然將一些血汙清理乾淨,虯髯大漢拍了拍屁股站起,一手將那柄宣花大斧扛在肩上,一手提著酒壇重新走回了船頭。
兩船再次交錯而過,隻有粗豪的歌聲繼續回蕩江面。
“……爺爺生在天地間,不敬神來不拜仙。
閻王大帝奈我何——菩薩佛陀喲,又怎般?!
”
PS:虯髯大漢所唱的改自水滸中的漁歌,“今日聽君歌一曲,暫憑杯酒長精神”出自劉禹錫的詩,前一句大家應該耳熟能詳,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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