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發殺機天地反覆》第121章 鬥法求雨
城門前,圍觀的眾多百姓,見到裴楚讓道童揭了求雨的榜文,一個個紛紛看了過來。
那中年衙役也勃然變了臉色,拿眼睛盯著裴楚,“小道士,你可是當真?”
另一邊在城牆底下看守榜文的蒼頭老者,前一刻見陳素揭了榜文,似還沒反應過來。
等回過神,看到裴楚將那榜文拿在手裡,連忙幾步趕上,同樣面有驚疑之色,叫道:
“小道士,你是哪家哪派,看你年歲不大,敢是有真本事麽?這祈雨之事,關系我全縣生計,非是等閑。
”
這是懷疑,也是好意,裴楚聽得出來。
揭官府張貼的榜文,在這等封建朝廷,便如簽訂契約一般,如若做不到,是要治罪的。
裴楚目光掃過眾人,輕笑一聲,最後落在了那中年衙役身上,“不說城中還有個仙姑求雨麽,說不得不需我出手,她便給你們求下雨來了。
”
“好,這便去城中。
”
中年衙役再度深深望了裴楚一眼,招呼著其他隨行的差役,領著方才那兩對夫婦進了城中。
裴楚和陳素,以及豬道人,則不急不緩地跟在後面。
又有一些圍觀的百姓,一是聽得城中已經起了法壇求雨,二是對於裴楚這帶著個女道童和碩大肥豬的遊方道人,也來了興趣,想看看是否有個真本事。
一行人吵吵嚷嚷,穿過了縣城中的幾條街道,漸漸來到了城東的一處縣中的廣場。
那廣場上早已人頭攢動,擁擠不堪。
不論是青壯男子,還是老幼婦孺裡外圍了幾層。
在廣場的另一面,是一處台子,有桌椅擺放,一名身穿官袍頭戴官袍的中年男子端坐其中,面有愁容,左右又伴著師爺胥吏等十多人,個個翹首,望著廣場正中。
就見那廣場上搭起了一座雩壇,壇外二十步,界以白繩。
雩壇高一丈,分三級,最底下一層闊三丈五,五面依照著方位,各有用蔑竹和紙布縫製成的龍頭,分青、紅、黃、白、黑五色,昂首吐水,威武不凡。
法壇第二層,闊一丈三,設有香案、案上擺著諸多酒脯、茗果和三牲,兩個披發的道童,站在香案前,手持木劍,搖搖晃晃,似在行巫祝舞。
最上一層不過五尺闊,立著一杆皂幡,旗上書著“代民祈雨”四字。
一個穿著花色道袍,年約四十的道姑盤腿坐在上面,雙目微閉,手掐法訣,口中念念有詞。
在那法壇下面又站了兩排約有二十幾個小腹隆起的婦人,一個個被日頭熏曬得汗水涔涔,好不辛苦。
又有一幫子男女徒弟,站在法壇下面,拿著旗杆鑼鼓之類的,等在那裡。
裴楚一行人有前面的七八名差役開路,很快擠開了人群,來到了廣場中間。
兩名懷孕的婦人,自然被衙役們領進了白繩的界限內,和眾多孕婦站在了一起。
而裴楚幾人站在界外,人群見裴楚一幅道人打扮,陳素又騎著頭碩大肥豬,紛紛讓開幾步。
見了這個法壇,裴楚和陳素忽而聽到豬道人傳音:“小道士,這是五龍壇。
”
“豬道人,什麽是五龍壇?”不消裴楚開口,陳素已然搶先問道。
於各家法術,這一路上豬道人已為二人分說了許多。
豬道人傳音道:“詣龍所,汲流水,張畫龍。
青龍發生東方,降澤效靈,品物鹹賴。
赤龍澤被庶物,興雲緻雨,應時往潛。
黃龍德用周浦,鑒於誠享,保合太和。
白龍以悅品匯,
式應顯氣,克佑西成。
黑龍實司堪德,茂昭庶物,以乂(yì)嘉薦。
” 陳素登時聽得雲裡霧裡,裴楚如今多讀了許多道經,倒是明白了幾分。
豬道人跟著又解釋了一句,“龍多能行雲布雨,不外乎就是以假龍為體,使得祈雨之法能夠事倍功半。
”
裴楚輕輕點頭,這法壇的效果,是增強求雨一類法術的效果和成功率的。
再度擡頭望向法壇上方高坐的那名中年道姑,裴楚心中生出警惕,“能夠擺出這樣法壇的,不論正邪,是懂法術的。
”
“開壇!
”
這時,站在法壇最上層的道姑驀地睜開了雙眼,發出一聲輕喝。
雩壇下面的一些個男女徒弟或者被充數抓來的白役鄉民,登時齊齊敲鑼打鼓,鼓噪之聲大作。
那道姑從法壇上站起身,一邊掃視著下方的諸多孕婦,一邊掐著手指,似在盤算,而後,忽然指向其中一人,高聲喊道:“便是那位婦人。
”
法壇下方,登時有兩個被稱作仙官的道童躍出,不由分說,就將那孕婦從人群裡扯了出來。
這孕婦不是別人,正是方才城門口撞見的那個農婦,沒多大見識,起先是不願意的,到後面聽得被選中有賞錢,反而有些歡喜。
裴楚看得直皺眉,他不想枉做好人,一時也沒馬上出手,看看這道姑搞什麽名堂。
陳素則面有緊張之色,輕輕扯了扯裴楚的衣角。
唯有豬道人又哼哼了兩聲,語氣裡似帶嘲弄之意。
那婦人被兩個道童拉出後,躺在了一扇門闆上,四仰八叉地被綁上,雙手雙腳和頭髮,都浸到了五個盛滿了水的盆裡。
而後,高台之上,那道姑揮舞著一把木劍,口中不知念了一些什麽言語。
法壇第二層的兩個道童,對準了北方,披發仗劍,又是跟著噴水念咒。
場中諸人,看著這一幕,一時倒都禁了聲,個個睜大了眼睛看著。
裴楚看了看那趟在門闆上的農婦,見她殊無異色,稍稍松了口氣,跟著也看起了這道姑祈雨。
隻是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圍觀的眾人被日頭曬得大汗淋漓。
天上卻絕無雲影,便是一絲清風也沒。
人群漸漸鼓噪了起來。
法壇下面一些個仙姑仙官,這時候敲鑼打鼓也累了,全部都拿眼睛看向那道姑。
那道姑也停下了念咒舞劍,望著碧藍無雲的天空喃喃自語:“不對,不對!
我這祈雨之法,向來靈驗……”
法壇不遠的高台上,一個胥吏這時越眾而出,衝著法壇上的道姑大喊道:“女神仙,我家縣尊問,為何沒雨?”
那道姑面色微微變幻,回了一句:“今日龍王不在家。
”
這話說完,下面的人群登時騷動起來。
“還請女神仙繼續祈雨,救我們則個。
”
“女神仙慈悲,再請一請龍王吧!
”
“你這道姑莫不是沒有能耐,誇海口,誆騙我等。
”
“不求得雨水,我們今日可不白遭這罪了。
”
人群裡各色言語都冒了出來,一些個孕婦的家人,這般折騰,烘烤了半天,哪裡是一句龍王不在家能打發的了。
那道姑看得群情洶洶,咬了咬牙,大喊道:“龍王或許也回來了,我再祈祈。
”
這話說完,人群的鼓噪之聲稍稍小了幾分,便是那廣場邊上的高台,已然準備離席的縣中官吏,也重新坐了回去。
道姑又指著那婦人,喊道:“將著婦人拉上祭台來。
”
七八個仙姑仙官聞言,登時齊齊合力,將那婦人擡上了第二層的法壇。
道姑又居高臨下,指著那孕婦喊道:“這是魃母,懷有旱魃,拉上祭台來,將她脫個精光,踏住腹中……”
“小道士,她這行的便是月孛之法了。
”
法壇下方,豬道人哼哼幾聲,再次傳音,“那婦人貪戀錢財,這次便要受辱,說不得腹中的孩兒……”
“道友當早與我說清。
”
裴楚不等豬道人說完,已衝出人群,幾步躥上了雩壇。
這月孛之法羞辱婦女過甚,而且還可能殺傷了腹中孩兒,已經是極為缺德。
他先前看這些孕婦多半無事,還想看著道姑折騰出什麽花樣,到了這時候哪裡忍的了。
“這有女娃兒在,我哪裡還說。
”
看著裴楚一躍而上,豬道人似有委屈地哼了一聲,又自言自語道:“也是奇了,這月孛之法,按說此刻已然起了陰雲。
”
第二層法壇上,先前那婦女為了賞錢的農婦,隻是手腳浸到水裡,雖然不雅,為了銀錢,還可忍受。
但到了這時候,聽得要當眾脫衣扒光,還要踩踏,登時慌了神,大呼小叫起來。
那兩個充作道童的仙官卻充耳不聞,一個伸手去扒衣服,一個擡腳就要踩踏。
裴楚跳上了法壇,擡手就將兩人一左一右,扔了下去。
又看著站在三層法壇的那個道姑,扯了下來,一腳踢下法壇。
“哪裡來的野道人,壞了我法事,不見我就要求得雨來了?”
被裴楚一腳踢下法壇的中年道姑,並未有多大事,爬將起來,衝著裴楚就是一通呼喝。
其他幾個道童個個也是嚴陣以待,似乎這道姑一聲令下,就要上前抓拿裴楚。
“你這月孛之法不用也罷。
”
裴楚冷哼一聲,轉而又將那農婦從門闆上解下。
那農婦的丈夫不知何時跟著也衝了上來,急急忙忙攙扶著農婦下了法壇。
整個廣場上,這時已然沸騰了起來。
眼看那道姑要再次行法祈雨,突然一個年輕的小道士橫生枝節,中途殺出,攪亂了法事,這等場景,許多人都未見過。
道姑先是衝著周遭大喊一聲:“眾多鄉鄰可見著了,我這便要祈得雨來,是被這小道士壞了法事。
”說著,又轉而望向一側的高台叫道:“縣尊,這野道人不知哪裡來的,攪亂了祈雨之事,請縣尊拿住他。
”
聽得道姑的幾聲呼喊,廣場上不明就裡的一些個百姓,登時衝著裴楚高聲怒喝了起來。
“哪裡來的小道士,妨礙了女神仙祈雨,快點滾下來。
”
“野道人,壞了法壇,我這縣中亢旱,老少都得賠進去。
”
“道人快快下來。
”
……
一直在旁邊高台坐著,宛如泥塑的清源縣縣令藺成仁這時候也坐不住了,甩開了幾名獻殷勤的胥吏,匆匆跑到法壇前,大聲喝問道:“這位道人,你如何敢壞我縣中祈雨大事?”
他在縣中早晚都往城隍廟中行香叩拜,隻是全無結果。
反而被眾多百姓起了個口號,叫做:“朝拜暮拜,拜得日頭乾曬。
朝求暮求,求得滴水不流。
他也曾多發公文去州府求禁妖司之人,同樣沒個回函,已是沒個體面,隻能張榜求遊走祈雨之人。
好不容易,來了個有神通術法的道姑,指望著她求一場雨來,卻不想在此被不知哪裡冒出來的道人給攪和了。
一旁又有些個胥吏衙役湧到了法壇周遭,似乎等著藺成仁一聲令下,就要上去拿下這個攪亂祈雨的道人。
裴楚站在五龍壇上,先是望了一眼那道姑,而後才望向那清源縣縣令藺成仁,淡然笑道:“不過求雨而已,貧道也能做得。
”
“嗯?”那藺成仁微微一愣,似乎不解其意。
那些個圍觀的百姓,一時也都愣在那裡。
這時,前番帶著裴楚進了城的那個中年衙役,尋得了空隙,擠到了藺成仁身邊,低聲道:“縣尊,這道人也揭了榜文。
”
藺成仁聞言,看了看裴楚,又望向一旁站著的道姑,似有糾結,道:“女神仙,你看如今這事……”
這道姑的術法,他之前在衙門外是見識過的,能將小小的石子變作一個能走能動的老鼠,等那老鼠到了衙門內,又變回了石頭。
且不是什麽障眼法,是以,才將祈雨之事托付。
如今突然又冒出了一個道人, 他一時倒不知作何處理。
中年道姑拍打著身上的塵土,聽得裴楚有祈雨之法,突然不再叫喊,反而道:“既然這道人有祈雨之法,便讓他來祈雨便是。
隻是縣尊,若是雨不來,可不怨得我。
”
“師父!
”
“師父……”
道姑的幾個徒弟,似有不平,急忙開口叫道。
那道姑又伸手攔住,站在一邊,眼中有喜色,一幅看好戲的表情。
她方才做法已然察覺出了異常,這越州一地,似有古怪,她這祈雨之法雖不雅觀,但絕非無用,隻是方才任她如何祈求,都無半點感應。
細細想來,還得感謝這道士出來攪和,不然還不知能不能下得台來。
藺成仁見道姑沒了反對,登時衝著站在法壇上的裴楚拱手作揖,“那便請這位道長祈雨。
”
裴楚見在場所有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神色依舊平靜,隻是看著藺成仁道:“貴縣是要多少雨水?”
“有個二三尺的甘雨,高低俱足了。
”藺成仁連忙答道。
裴楚哂然一笑,“我隻道倒翻江底,掠盡海涯方能滿足貴縣,隻這點雨水,且等著!
”
“哎呀,素素小姑娘,小道士好大的口氣,也不怕待會求不來雨,被人轟下台去。
”
法壇下方,豬道人哼哼兩聲,似看不慣裴楚做派,傳音給陳素道。
陳素眯著眼睛,臉上滿是笑容,“豬道人,你且好好看哥哥的法術。
”
場中闃然寂靜。
忽聽法壇上,裴楚揚手一招,喊了一聲,“風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