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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記》第93章

妖刀記 默默猴 12088 2024-04-28 09:46

  第九五折一蒲輪替宗,隔世違命

  耿照直到此刻,才將玄犀輕羽閣的「澹台」之姓,與碧蟾王朝連結起來。

  像江湖上姓「獨孤」的,也未必都出自東海獨孤閥,澹台一姓雖不多見,但他萬

  萬沒想到輕羽閣居然是碧蟾朝的宗室之一。

  橫疏影幽幽一笑,抿著豐潤的唇珠道:「碧蟾朝的公主,給你做小妾呢!

  歡不歡喜?
」耿照見她雙頰暈紅,額頸肌膚燙得怕人,收臂擁緊,低聲道:「別

  說啦,先歇會兒。
睡得飽飽的,待精神好了再說罷。

  橫疏影搖搖頭,垂眸輕道:「弟,我是亡國禍種,天生不祥。
輕羽閣一脈,

  在前朝乃是親王,於白玉京的繼承順位甚高,流影城之於平望都,恐怕還多有不

  如。
這身份便到今日,一旦被揭,左右也是個死。
你……怕不怕?

  央土大戰之初,割據派閥裡打著「勤王」之旗的人不在少數。
獨孤閥起兵時

  也是勤王軍,大旗一舉、豪傑景從,「刀皇」武登庸便是為此加入麾下;待異族

  退兵,各方爭霸,獨孤閥再沒有提過「勤王」二字,而武登庸等仍相從效命,追

  根究底,乃因澹台皇脈已推不出一名合格適任的繼承人。
那些打著勤王正統「皇

  帝」十之八九是冒稱,剩下的五代、八代裡都擠不出一點宗室皇血來。
靈音公主

  若未死,沒準武登庸還更合適些。
如今看來,這「皇脈斷絕」並非是白玉京焚燬

  所緻,而是獨孤閥刻意為之。
即使白馬王朝建立後,也不是沒發生過打著復闢為

  名的變亂,橫疏影的身份一旦被揭,的確是非常危險。

  「我不怕。
」耿照笑道:「等此間事了,我帶你回鄉下種田,接我爹和姊姊

  一塊兒來住,共享天倫。
皇脈什麼的,又沒寫在臉上,口說無憑,誰能拿我們怎

  的?
真要逼急了,動武我也不怕的。
你夫君的本領可厲害啦。

  橫疏影閉眼微笑,面頰偎著他的胸膛,猶如依人小鳥,片刻才道:「我在那

  個屍坑裡也不知待了多久,身上壓滿殘肢斷體,又疼又悶。
後來救了我的,卻是

  抱在懷裡的男嬰。

  救她的那名小兵,果然想盡辦法折回,但屍坑堆滿焦爛的餘燼石塊,又被白

  雪覆蓋,他孤身一人饑冷疲累,豈能獨力發掘?
正自束手,坑底忽傳嬰兒嚎泣,

  忙循聲落鏟,好不容易才把姊弟倆挖出來。

  「這定是老天爺的旨意!
天不絕你澹台家!
」小兵更加堅定信心,遂帶著兩

  個孩子展開逃亡。

  「沿途他跟我說了上官處仁與我爹的事。
」橫疏影道:「那時他就在帳外,

  親耳聽見上官處仁叫我爹娘收拾細軟,準備逃亡,我爹卻回絕了。
他也跟我說帶

  走我爹的人叫苗騫,親手砍死我娘的那官長叫馮二喜,叫我牢牢記住,說:「爹

  娘之仇絕不能忘呀!
忘了就不是人,是畜生!

  「我問他:「那叔叔叫什麼名字?
」他咧嘴一笑,搖頭道:「我就一小人物,

  一輩子沒出息,這條命是上官將軍給的,本該還了給他,你別記我,用心記緊要

  的。
要不是這小子哭得響亮,實話我也救不了你,以後你就當他是親弟弟,互相

  扶持,倆娃兒都要平安長大。

  「我們一路往南走,剛進央土地界不久,叔叔就病死了。
到死我都不知道他

  的名字。

  她一個小女孩抱著嬰兒沿路行乞,能放進嘴裡嚼得爛的,就餵給弟弟吃,那

  男嬰體質健壯,耐得住折騰,竟也一路熬了過來,比小兵還韌命。
那時東洲初定,

  元氣尚未自戰亂裡恢復,殘垣破戶隨處可見,難民沿途不絕,像這樣流離失親的

  孩子多了去,誰也沒心照管這對小姊弟,直到她們遇見了一名瞎眼的老人。

  「那人衣衫雖舊,卻漿洗得很乾淨,我那時見多了灰撲撲的人,自個兒也灰

  撲撲的,初見他時,隻覺這人白得耀眼,簡直像是天上來的神仙。
」說著抿嘴一

  笑,彷彿又變回那個六、七歲的小女孩。

  老人並非孤身一人,他身背琴匣、手持竹杖:一手搭著一名年輕小夥子的肩

  頭,兩人一前一後相傍而行。
橫疏影悄悄尾隨,想趁機偷點什麼東西吃——她一

  眼便知這兩人不是難民,這是在流浪中養成的直覺。
誰知懷中弟弟「哇」的一聲

  哭出來,那小夥子一躍而出,老鷹捉小雞似的拎起小女孩,晃眼又飛回了破廟裡

  的篝火邊。

  「娃兒,你弟弟臟腑受創了,你知道麼?
」瞎眼老人道:「聽他的哭聲,傷

  得都成痾創啦,將來長大,說不定要成羅鍋子。

  小女孩道:「伯伯,你給他治一治,好不?

  老人搖頭。
「他若已是羅鍋子了,我便救他。
現下還不是,我不能救。

  小女孩急得掉淚,淚水淌下面頰,灰撲撲的泥塵上化開兩道蜿蜒雪跡。
小夥

  子在一旁咿咿呀呀半天,小女孩才知他是啞巴,倒是老人聽了,微露詫色,側首

  道:「抱來我瞧。
」小夥子對她伸出雙手,做了懷抱的動作,滿臉急切。
小女孩

  一怔間,決定相信他,低道:「我來。
」抱著弟弟上前,交給了老人。

  「這娃的左小腿骨壓壞啦,將來長大了也是跛子。
商鳳,你的意思是這樣麼?

  那小夥子啊了兩聲,垂手而立。

  「女娃娃,你運氣不壞,你弟弟是瘸子,再無救治。
現下,我可以出手幫助

  你們了。
」老人翻著一雙灰翳密佈的怕人瞳子,正色道:「老夫叫商橫。
帶你們

  進來的這位是我的弟子,名叫商鳳。
從現在起,你們姊弟就跟我走,你叫什麼名

  字?

  叔叔同她說過,她的身世會帶來殺身之禍,千萬不能跟別人說姓澹台,要是

  有人間起,就說叫阿苗,弟弟叫阿喜。
「用仇人的名字當名兒,這樣就不會忘記。

  他撓頭道:「叔叔笨哪,記事兒費勁。
用這法子牢靠些。
」一

  「我叫做阿苗,弟弟叫阿喜。

  老人笑笑沒說話,讓商鳳拿些炒米就水給姊弟倆果腹,又熬了肉脯粥。
小阿

  苗差點連舌頭都吞下去,邊吃邊想起叔叔,儘管流淚卻沒停下吃喝,那股狠勁就

  像沒下頓似的。
吃飽喝足,老人取琴橫在膝上,就著熊熊篝火撫了一曲,那如訴

  如泣的琴音震撼了小女孩;回過神時,她抱著弟弟嚎啕大哭,彷彿見到久違的慈

  愛長輩,受盡磨難的小小身子再撐持不住,肩膊一鬆,把滿腹委屈一股腦兒嘔將

  出來。

  「沒事了,沒事了。
」老人拍拍她瘦癟的背脊,又彈了首歡快悠揚的曲子,

  助她入眠。

  從那天起,小女孩迷上了那把如有魔力的十絃琴。
商橫老人帶著她和阿喜,

  四人越過大半個央土,不知不覺過了數月,她隻覺天氣越見悶熱,荒野中的綠意

  從黃綠、翠綠、濃綠轉為黑綠,毒辣的艷陽曬得人頭發昏,對飲水的需求漸漸大

  過了食慾。

  但這趟旅行一點兒也不無聊。

  起初她纏著老人間東問西,總不脫那把黑鳥般的十絃琴,老人雙目雖盲,心

  思可透亮,笑道:「說這麼多都是假的,要不試試?
」小阿苗——現在她已經習

  慣這個名字了,「澹台疏影」遙遠得就像一場惡夢——連連點頭,興奮大叫:「

  我要!

  商橫老人帶她們出海又登岸,換過車馬,終於到了一座小小的城。
這兒的人、

  屋舍、衣裳器物,連說的話都跟小女孩所知有著微妙的差異,簡直像是另一個世

  界,連阿喜也興奮得咿咿呀呀動個不停,背他倒是比過去都辛苦。

  老人被接入一棟豪華行館。
印象裡,商橫與商鳳這對師徒從不缺銀錢,即使

  用度異常節制,幾乎過著苦行般的日子。
小阿苗從小就在顛沛流離、飽嘗冷暖的

  環境中長大,對「交易」非常敏感,無論使用銀錢或以物易物,都有著出人意表

  的天賦;很快的,她就成為這支小小旅團負責採買交涉的代表,比有口難言的商

  鳳稱職得多。

  「商先生長途跋涉,敝人銘感五內。
」行館的主人吞吞吐吐,面有難色:

  「但貴方似乎弄錯了,這個……敝上雅好歌舞,非少艾不歡,商先生縱使琴

  藝高超,恐怕無法入宮表演。
這是在下的一點心意,將備妥車馬大船,專程途先

  生返回央土,還請貴方換……換個人來。

  商橫面色陰沉,翻著灰眼,冷冷道:「縱使要換,也沒得換了。
敝館的絕色

  佳人都死絕啦,隻剩下我這種面目可憎的醜老頭。
」行館主人唯唯諾諾,冷汗直

  流,但卻吐不出個「允」字。
商橫垮著老臉,忽道:青春少艾麼?
我倒有一個。

  行館主人一看小阿苗,差點沒暈死過去:又老又幹的不成,牙都沒長齊的也

  不成啊!
實在是不敢開罪商橫,索性以退為進,虛應道:「要不……我讓人給她

  梳洗打扮一下,若總管大人說不成,那便是不成了。

  「請便。

  小阿苗被兩個嬤嬤帶去沐浴梳頭,換了身新衣裳,走出屏風的剎那間,堂上

  所有的人聲倏然靜止,隻剩「撲通」、「撲通」的心跳聲,以及眾人無比艱難的

  喘息。

  這是女孩此生頭一回,見識到「美貌」的驚人威力。

  當晚商橫來到她房裡,照例驗收撫琴日課。
「商師傅,明天……明天我要做

  什麼呢?
」阿苗不由得擔心起來,小手微微顫抖著。

  「做兩件事就好。
彈琴,還有當我的眼睛。
」老人淡淡說。

  從他口裡說將出來,什麼事都變得很簡單。
阿苗忽覺安心,認真彈琴給師傅

  聽,像往常一樣,希望得到老人的褒獎,但老人一如既往的什麼也沒說,隻翻著

  灰翳重重的瞳眸靜聽。

  第二天,行館的胖主人領著商橫與阿苗,擠過張燈結綵、鑼鼓喧天的壅塞街

  道,來到一幢更富麗堂皇的大房子。

  在阿苗看來,那已不能算是「房子」了,又比黃撲撲的矮城墩美麗一百倍…

  …不,一千倍不止,所以也不能說是「城」,總之是美極了的建築。
大屋裡

  像是迷宮,有著望不清盡處的迂廊,還有數也數不完的房間;她們被安置在其中

  一間裡,周圍擠滿半裸身子的黝黑少女,身上披滿瓔珞珠飾,叮叮噹噹的煞是好

  聽。

  舞樂一響,原本嘻嘻鬧鬧的少女們忽然整肅起來,列隊跳出了紅絨布簾,外

  面的廳堂響起如雷彩聲,阿苗才知她們是舞姬。
「商師傅……」她心裡有些害怕,

  抱著琴匣嚅囁道:「外邊……這麼吵,他們……會不會聽不見我彈琴?

  「不會的。
不會。
」老人伸手撫了撫她的頭頂,淡淡的說:

  「阿苗一彈琴,大夥兒就靜了。
」他說得一點也沒錯。
當老人扶著她的肩,

  一前一後走出紅絨遮簾時,大廳裡喧鬧的人們倏然失語,隨著老少施然行過,次

  第安靜下來。
三級金階之上,坐了個比行館主人衣裝更豪華、身軀更肥胖的紅面

  大漢,張大嘴巴怔怔瞧著,阿苗走到居中的琴幾前坐下,正要取琴,那人突然道

  :

  「再……再靠前些。
」喉頭「咕嚕」一聲艱難滾動,嗓音乾啞。

  阿苗隻得往前,侍衛如夢初醒,趕緊將琴幾挪過去,那人又道:

  「再……再靠前些。
」一連三次,琴幾都擺到了金階下。
紅臉大漢身子前傾,

  色瞇瞇地盯著阿苗,恨不得一口將她吞進肚裡,但阿苗十指按上絲絃,所有的不

  安、不適、驚懼、彷徨……全都拋到九霄雲外,這張十絃琴便是她的世外桃源,

  琴聲一動,剎時便到了另一個世界。

  她奏了一曲又一曲,漸漸忘記身在華麗陌生的殿堂,每晚她借琴聲神遊物外,

  不這樣根本無法安睡。
正當所有人都沉浸在優美的琴音裡,商橫突然像飛一樣的

  衝上金階,拔下髻頂木釵,迅捷無倫地刺入紅面大漢的咽喉,晃眼又回到她身邊,

  連人帶琴一把抄起,低喝道:「窗台在哪裡?

  眾人這才回神,驚叫此起彼落,手持刀斧的武裝兵士蜂擁而入,甲械碰撞、

  杯盤飛散的聲響紛至沓來,商橫老人不住轉頭側耳,散發披落,模樣有些狼狽,

  但神情仍像平常那樣冷靜淡漠。

  阿苗驚醒過來,幼嫩的指尖一比:「在那兒!

  老人帶她一掠而至,袍袖翻滾間,衝來的鐵甲武士東倒西歪撞成一團,無一

  人碰著阿苗。
老人抱她踩上露台,轉身躍下,風聲潑喇喇地一陣削刮,落地時一

  踉蹌,前方一輛馬車飛馳而來,駕車的正是負著阿喜的商鳳!
到底是怎生逃出城

  去的,她至今仍想不起全貌,但貌不驚人的商鳳肯定是巷弄間驅駕的神手,夜行

  直如白晝,連羽林馬軍都追之不及;待阿苗回過神,四人已登上行館主人事先備

  妥的三桅大船。
啞巴商鳳再次顯露不可思議的操舟工夫,憑一人之力順利起錨張

  帆、揚長而去,動作之快,沒人來得及反應。
直到在東海道棄舟登岸,改換車馬

  進入央土之後,阿苗在市集裡聽說南陵履跡國國主宗侗在壽筵上當眾遇刺,才知

  道那日發生什麼事。

  ——刺殺國王!

  撫琴動聽的沉靜老人、其貌不揚的啞巴少年,就這樣殺掉了南陵一國之主!

  當然這石破天驚的一擊,也不是全無代價。
登船後,她發現老人背上挨了兩

  斧,創口極深;仔細想來,該是護著她躍下窗台時,硬生生以背門擋住追擊所緻。

  「我和商鳳來的地方,是個專門收容殘疾之人的神秘所在。
」老人對她說:

  「據傳千百年前,青鹿王朝發生了恐怖的疫病,患者雙目俱盲,無藥可潛,

  稱為「瞽瘟」。
皇帝要殺掉染瞽之人以拯救更多的百姓,瞽患們苦苦哀求:「請

  放我們一條生路,我等將以手搭盾,一個拉一個走出國境,永不回來。

  「皇帝遂應允道:「你們走到一處沒有市井人聲、不聞鳥獸嗚叫的地方,便

  能落腳,圍起藩籬,隔絕人跡,稱隔世圈。
我將此天之涯、海之角處賞賜給你們

  作食邑,飛鳥亦不能入,可稱瞽國。
領你等落地生根之人,將代朕行使天子的權

  力,喚作違命侯。
」」阿苗年紀雖小,腦筋卻很靈光,蹙眉托腮道:「真有這樣

  的地方麼?
眼睛不方便的人,又能走多遠?

  商橫笑道:「我也不知道。
不過我們來的地方,也差不多是那樣了。
那裡是

  殘疾人的世外桃源,無論手殘腳斷、麻瘋癲癇,都一視同仁,不受欺侮。
如此難

  得的桃花源,我們才願意拚命守護,無論怎麼犧牲奉獻,也勝過在常世流離。

  「那商師傅你,為什麼要殺履跡國的國王?

  老人淡淡一笑。

  「為了讓殘疾人遇上好日子,到老有人奉養、到死有人送終,我們需要很多

  很多的金銀,於是瞽者們便侍奉帝王,以換取所需的報酬。
眼睛看不見的人可以

  為帝王撫琴奏樂、引吭高歌,可以推拿按摩舒筋通絡,可以身試毒,以靈敏的耳

  力竊取線報,也可以為帝王殺死他們不能、也不便殺的人。

  「殺人是腌臢活兒,暗殺更是毫無流品可言。
但因為是替帝王家做勞,故也

  有個風雅的名兒,叫做「蒲輪瞽宗」,或稱蒲宗。

  千百年來王室興衰,帝王成了死囚,殺人越貨的惡徒又成帝王,但「蒲宗」

  仍是「蒲宗」,隱於神秘的隔世圈不為人知,不隻常人不知,連武林中人也

  不曾聽聞;便於皇室內,也僅極少部分的人略知一二。
渴望得到瞽者援手之人,

  自會想盡辦法找到違命侯。

  商橫引她的手,撫摸琴匣底部一枚銅錢大小的徽記。
那徽上甚至看不出圖樣,

  隻有些許凹凸起伏,即使看見,也很難辨別有什麼意義,多半當是一枚銅釘或銹

  漬。

  「這是「蒲輪瞽宗」的號記,須用手指觸摸,才能明白。

  阿苗鼓起勇氣,對老人大聲道:「商……商師傅!
請帶我去找違命侯,我有

  很大的冤屈,請他為我報仇!
」老人失笑:「蒲宗索要的代價,有時是千金重寶、

  銀錢鉅萬,有時甚至是一城一國,食邑稅捐,故隻有帝王家能聘。
你一個小小女

  娃,莫說是請,見也見不到違命侯的。

  她滿腹委屈湧上心頭,「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遂將身世遭遇都說給了老人

  聽。

  商橫淡淡的笑容為之一凝,越聽面色越凝,待阿苗抽抽噎噎說完,沉吟道:

  「碧蟾王朝澹台氏之破敗,實屬必然。
宗室不知、不用「蒲宗」,已然超過一甲

  子,任憑強梁入侵、家奴崛起,仍無尺寸之杜漸,豈能不亡?
阿苗,你家已非天

  下令主,依我看,你請不了違命侯。

  阿苗精打細算,豈會不知?
咬牙道:「那請商師傅收阿苗為徒,教阿苗報仇

  雪恨的武功!
」老人仍是搖頭。

  「蒲宗隻傳殘疾人,這是千年不易的規矩。
為了學藝,你肯戳瞎眼睛,或自

  斷手腳,換取加入蒲宗的機會麼?

  阿苗絕艷的小臉煞白,身子簌簌發抖,心中轉過無數念頭。
過去數月,她幾

  已忘記身世、忘記仇恨,忘記慘死的爹娘族人,每晚借琴聲逃避夢魘,以換取一

  晌好眠……這一切,隻到她目擊商橫師徒的神技為止。
擁有這般驚人的武功,休

  說苗騫、馮二喜,連獨孤家的皇帝也能刺死!
報仇終於有望。
沒有這些,她會和

  阿喜繼續在荒野流浪,如螻蟻般苦苦掙紮,隻為了悲慘地活下去……

  這樣的機會,不會再有了。
小女孩心一橫,拔簪戳向眼睛,卻被撲過來的啞

  巴少年打落。
商鳳抓著她的腕子氣急敗壞,咿咿呀呀半天,幾乎捏出瘀痕,直到

  阿苗迸淚哼疼,才忙不疊地鬆開手。

  「罷了!
」老人歎了口氣。
「我帶你去見違命侯。
以後別再這樣了。

  ◇◇◇

  耿照闖蕩至今,從未聽過「蒲輪瞽宗」的名號,不由大生好奇,問道:「姊

  姊後來見到違命侯了麼?

  橫疏影先是點頭,又搖了搖頭。

  「商師傅蒙了我的眼睛,帶去見違命侯,我隻記得他的聲音非常溫和,聽了

  會讓人昏昏欲睡。
他聽完我的要求,不置可否,逕對商師傅說:「上一單買賣,

  我們損失慘重,如今隻餘老殘如你我。
這孩子的容貌比蕙心更出色,我瞧資質也

  不惡,若善加調教,十年後必成大器。

  「商師傅沒答腔,兩人沉默許久,違命侯才說:「既然如此,就按你的意思。

  回去罷。
」商師傅道:「屬下告退。
」帶著我離開了。
」她幽幽歎了口氣。

  「我那時年紀小,不懂事,料想是商師傅作梗,違命侯不想得罪他,所以便未答

  允,賭氣不跟他說話。

  「回到雅音琴捨,商師傅對我說:「阿苗,報仇是後來的事,報仇的法子很

  多,有學武的,也有不學武的。
在此之前,你須先決定的是報仇與否。
」我雖是

  孩子,也覺這話未免多餘,想也不想便說:「我要報仇!
」商師傅搖頭:「不忙

  回答,三日後我再問你。
」」

  商橫老人與她耗了一個多月,小阿苗的回答始終都一樣。
老人似死了心,對

  她說道:「那好,你收拾收拾,我帶你去個地方。
」兩人整理行裝,這回連商鳳、

  阿喜也沒跟,阿苗蒙上雙眼,和老人搭了三天三夜的馬車,終於離開蒲宗的秘密

  據地「隔世圈」。

  這趟旅程出乎意料的遙遠。
但剛滿七歲的阿苗比同齡的小女孩更早熟,稱職

  地替代了商鳳的角色,擔任老人的眼睛,即使在她小小的心思裡認定了這是老人

  的緩兵之計,但老人在她心裡的地位卻絲毫未曾動搖。
商師傅是她的光,是黑暗

  中指引她走向溫暖平安的燈芒。
隻是商師傅一意阻撓她報仇,好不講理,小女孩

  心裡生氣,除了日常必須,她決定再也不跟商師傅說話。
師徒倆每晚睡前還是照

  樣撫琴驗收,中途遇到了美景,又或心有所感時,也就地打開琴匣,盡情抒發。

  阿苗的琴藝在不知不覺中得到飛越性的成長。
兩人旅行了一個多月,終於來

  到北關,那滿目銀白飄雪不斷的景象觸動了小女孩心底深處的恐懼,她越走越慢,

  越發不安,連睡前的琴曲都漸漸壓不住呼嘯而出的惡魘。
阿苗常自夢中哭叫著醒

  來,然後睜眼直到天亮。
老人看在眼裡,仍一步步領她向北行去。

  旅途的終點是一處山谷。

  冰天雪地中氣味最容易被冰封,那兒卻有著濃烈的異臭,彷彿是敗壞的香料

  混合了焦炭煤渣的氣味,令人作嘔。
「這裡……是什麼地方?
」阿苗掩鼻問。

  是你復仇道路的起點。
」老人淡淡回答,伸手將愛徒推入了谷中!

  耿照聽得目瞪口呆。

  「那裡是方壺口北的瓦尊谷。
」橫疏影輕聲道:

  「苗騫奸賊便是在那兒,活埋了被他所騙的一千五百名報國朝聖軍。

  瓦尊谷幾乎被屍體填平,雪封下僅有一層薄土,凍得蛋殼也似,她一掉下去

  便壓塌了一處陷坑,沉入爛泥似的焦褐之中,惡臭撲鼻,掙紮幾下,週身白骨殘

  肢戟出,才知非是腐土,而是腐屍!

  苗騫活埋了澹台匡明等人之後,適逢春暖,凍土冰消,屍體腐敗加速,偏偏

  太宗孝明帝兵進北關,巡至方壺口附近,苗騫隻得派人連夜從南邊運來大批鮮花

  草葉,掩蓋填坑,北伐大隊自瓦尊谷畔行過,竟無人發覺。

  「苗騫昧著良心幹出這等事來,下場卻也極慘。
」橫疏影冷笑。
「獨孤容隨

  便找個理由收了他的兵,此後連連貶官,竟成白丁。
他兀自不死心,在平望都四

  處活動,見縫插針,想找機會起復;後來床頭金盡,流落街頭。
我找到他時,已

  成了個滿身爛瘡的乞丐,瘸腿爛眼,吊著一口氣而已。

  耿照沒問這人後來怎麼了,隻覺奇怪:「他不是太宗皇帝的心腹麼?
怎麼會

  是這樣的下場?

  橫疏影道:「他不過是借刀殺人的刀,獨孤容才是授意的屠夫。
以皇帝陛下

  的身份,自也毋須明說,隻消稍稍暗示一下,便有苗騫這種逢迎諂佞的小人搶著

  動手。
事成之後再除去這些個殺人之刀,他獨孤容的雙手又沒親沾鮮血污穢,仍

  舊是大聖人一個。

  她被商橫推入屍坑,嚇得嚎哭掙紮,商橫在頂上叫道:「阿苗!
你若選擇了

  報仇一途,從此屍山血海,再不能回頭,便似此間一般!
如此,你還要報仇麼?

  她嚇得失神,腦中無一絲清明,最後竟暈死在腐屍之間,才被老人救起。

  此後老人每天將她扔進屍坑裡,問一樣的問題,她漸漸明白這是試煉,考驗

  她復仇的決心,然而每當身陷腐肉、污泥、白骨及敗壞的花草惡臭,恐懼總是輕

  而易舉將她擊敗。
到得第十三天,瀕臨崩潰的小女孩終於大叫:「不要了……不

  要了!
我不要報仇了!
師傅救我!
嗚……」

  被救起來的阿苗直到返回蒲宗為止,都沒再和她的商師傅說過話。

  在雅音琴捨,老人將那張為小女孩啟蒙的十絃琴「伏羽忍冬」推到她面前,

  正色道:「我知道你沒想放棄報仇,我也不奢望你能夠。
不如,選個可進可退的

  法子報仇罷,你看怎樣?

  女孩堅持閉口,隻擡頭看他。
老人續道:「毀傷肢體,加入蒲宗,這是不能

  回頭的法子。
至於還能夠回頭的法子,是這個。
」五指一撚,弦上錚錝有聲。

  「學琴,你是稀世的天才。
在履跡國王宮震懾全場的除了你的美貌,還有琴

  音。
誰能想得到,這是個才學了三兩個月的孩子?
琴學到了極緻,一樣可以報仇

  ;萬一你有天反悔了、不想報仇,至少還有琴。
在學成絕世琴藝之前,你有許多

  年月可以慢慢思索,這仇到底要不要報?

  女孩倔強抿唇,一句話也沒說。
老人當她是答應了。

  她在商師傅的安排下,跟著蒲宗最好的啞巴師傅學舞,跟違命侯最寵愛的小

  妾粱學習姿容儀態、穿衣打扮,跟隔世圈最聰明的七指和尚讀書寫字,跟膝蓋以

  下空空如也的磐蟲師傅學習奕道……她漸漸發覺;在這些名師心裡,她是一個名

  叫「蕙心」的女子的影子,隻是她比蕙心更美,比蕙心更能歌善舞、更機鋒敏捷

  ;蕙心唯一強過她的,就隻有號稱蒲宗第一的武功。

  「蕙心是哪兒不方便?
」她忍不住問粱:「蒲宗之內,不是隻有殘疾人能習

  武麼?

  粱嘻嘻一笑。
她的小腦袋裡有個地方「壞掉了」——這是粱的口頭禪——不

  隻左耳聽不見,身體也永遠長不大,永遠都是幼女的模樣。
但粱擁有常人難以想

  象的姿儀與媚術,據說隻消從裙裡稍稍擡起一條著襪的纖白細腿,就能逼得男人

  為她瘋狂。

  「她呀,心壞掉啦!
」儘管扮皇後時比皇後還要母儀天下、扮蕩婦又比娼妓

  更淫媚誘人,但在違命侯看不見的地方,粱就隻是個頑皮的小女孩,一如外表。

  「阿苗,你可千萬別像她一樣呀!

  「蕙心呢?

  「死掉啦!
」她眨眨眼睛,笑著歎息:「那單買賣,咱們死了好多人哩!

  蕙心也賠了進去,真是虧大了。
那個男人也未免太難殺,侯爺直說後謝不夠,區

  區九郡卅二縣的賦稅,至少要再拿它個十年才夠本。

  樣樣都有人教她,唯獨琴沒有——這不難想像,因為商師傅本是蒲宗最出色

  的琴師,誰也不敢來教他最得意的高足,直到三個月後,阿苗才見到了風姿綽約

  的韻梅師傅。
她的琴藝在蒲宗內可算是第二把手。

  她忽然什麼都明白了。
從南陵回來之後,商師傅的氣色越來越不好,背上的

  斧創很深,而他畢竟有了年紀。
在雅音琴捨把「伏羽忍冬」給她的那晚,老人非

  是向女孩賠罪,而是告別。

  商師傅走了,阿苗需要新的琴藝師傅,違命侯終於召來了琴師韻梅。

  她深深悔恨自己為什麼要跟商師傅嘔氣,懲罰老人似的不同他說話……她甚

  至沒來得及親口說「謝謝」。
女孩趴在琴幾上崩潰大哭,彷彿要將心子都嘔出來

  似的,淒厲的哭嚎震動了隔世圈,但誰也沒敢打擾她。

  就在那天,阿苗的童年結束了,她從此變成一名小大人。

  世上再沒有阿苗,五年之後,取而代之的是色藝雙全的絕代花魁橫疏影;橫,

  是商師傅的「橫」。
她花了五年的時間,用心鑽研各門技藝,並練習到身體無法

  再稍稍負荷為止,風雨晨昏,從未間斷。
每當受不了想要放棄時,能慰藉心靈的

  就隻有「伏羽忍冬」,以及一天天長大的弟弟阿喜。

  橫疏影初次現身平望都即造成轟動,其實是意料中事。
她和蕙心一樣,都是

  蒲宗傾盡全力打造出來的完美女子,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就連姿容媚術都是傾

  世無雙;摒除武藝不論,她甚至比蕙心更趨近完美。

  未有殘疾的孩童一旦長成,就再也不能回「隔世圈」。
橫疏影已許久、許久

  沒見弟弟阿喜了。
或許這一生都不會再相見。

  「這就是姊姊的故事。
我都說完啦。

  她淡淡一笑,擡頭望著愛郎,眸中隱泛淚光:

  「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在報仇與否之間搖擺著。
北關的小兵叔叔、阿喜的

  姊姊和媽媽,還有我爹我娘……這麼多無辜的人都犧牲了,似乎應該要報仇才對。

  直到現在,我才真正明白世上有比報仇更重要的東西。
我很感謝商師傅,替

  我想了這個可進可退的法子。
」兩人並頭相擁,久久不能自己。

  關於姑射的真貌以及妖刀的來由,橫疏影所知有限,隻知阿蘭山某處的秘窟

  中刻有妖異圖字,似乎是妖刀最初的成因,如點玉莊的大莊主衛青營,便是進入

  秘窟後才變成刀屍的;至於她和古木鳶何以能平安出入,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其餘知道的也盡都說了。

  耿照沉吟道:「如此說來,刀屍不隻是被妖刀寄附才能生成,而是進入秘窟、

  發生某事之後亦會化為刀屍……那麼目前變成刀屍的人裡,究竟是妖刀或洞窟所

  為,便十分耐人尋味。
這或許是值得一查的線索。

  橫疏影忽道:「你之前來過阿蘭山麼?

  耿照笑道:「來過幾回。
要是知道秘窟在哪兒就好了。
」見窗外天濛濛亮,

  再不離開棲鳳館,隻怕脫身就難了,又捨不下姊姊,也不放心把雪艷青放在她這

  兒,正自為難,靈機一動:「蠶娘本事忒大,可不能教她置身事外。
」謹慎詢問

  橫疏影:

  「姊姊,蠶娘前輩本事極大,我蒙她相救,信得過她。
能得這位前輩相助,

  對付姑射也多幾分把握。
姊姊以為如何?

  橫疏影思索片刻,點頭道:「你信得過她就好。
隻是姑射中人,不知隱於何

  處,你若說給染家妹子、沐四俠、胡大爺等知曉,縱使這幾位人品無虞,是一千

  個一萬個信得過,他們身邊未必沒有姑射之人潛伏,貿然打草驚蛇,反倒是害了

  他們。

  耿照一凜,猶豫道:「那蠶娘……」

  橫疏影笑道:「桑木陰之主倒是無妨。
一來身份特殊,串連陰謀的可能性太

  低,再者她與「鬼先生」深溪虎是敵非友,不會是一路。
其三,以她的武功,真

  要取我們的性命,不過反掌之間。
你可是古木鳶下了格殺令的對象,連番壞了姑

  射的好事,她當日人就在風火連環塢,非但不該救你,反而該殺你才是。

  一人拍手笑道:「說得好!
你這小丫頭倒挺聰明的呀。
」兩人嚇了一跳,趕

  緊分開。
卻見鏤窗紗縷飄飄,當中混著綾羅也似的大把白髮,一名人偶般的嬌小

  女郎坐在窗沿,俏皮地踢著腿兒,不是蠶娘是誰?

  耿照本想找她,一見人來,舌頭突然打結,「你」了半天,好不容易迸出一

  句:「你怎麼在這兒?
」蠶娘笑道:「一山裡放了兩隻母老虎,這麼精彩的戲碼

  沒叫上蠶娘,一點也不孝順。
虧我還怕你一不小心,被胭脂虎爪波及,巴巴地趕

  來救你呢!
現在的年輕人啊,嘖。

  「……年輕人都快被你玩死了。
」耿照聽得無名火起,面色陰沉:「你在窗

  外聽了忒久,該聽的也都聽到啦,不用重複一遍了吧?

  「隻聽到後半截。
」蠶娘拈著手絹直晃搖,滿臉不豫。
「我才剛到,就看見

  一個黑漆漆的傢夥撲下樓,料想定是做賊,便追上去看個究竟。

  「那是古木鳶!
」耿照大吃一驚:「蠶娘有什麼發現?
交手了麼?

  嬌小細緻的白髮女郎無奈攤手。

  「那人輕功不壞,約莫在附近還伏有暗道之類,一眨眼就不見人啦。
這幾日

  蠶娘有空再來掀掀地皮,沒準能揪出一頭大田鼠唷!

  耿照急著離開,忙請蠶娘留下照應,本以為她會巧言推辭,不想蠶娘極是爽

  快,笑道:「好啦好啦,你趕快走罷,這兒就交給蠶娘啦!
還是你怕蠶娘欺侮你

  這粉嫩粉嫩的小媳婦?
」捏著嗓子學橫疏影的口氣,雙手交握,眨眼望天:

  「碧蟾朝的公主,給你做小妾呢!
弟弟歡不歡喜?
姊姊……」

  耿、橫兩人「唰」地脹紅面頰,扭捏得不得了。
耿照連耳根都紅了,顧不上

  與姊姊好好話別,滿屋子亂轉幾圈,飛也似的逃了出去。

  屋內又隻剩橫疏影與蠶娘默然相對,片刻蠶娘嘻嘻一笑,走到榻邊,雙手撐

  著榻緣向後一躍,跳上繡榻的同時也踢掉了軟綢便鞋,舒服地裹著錦被滾了兩圈。

  她身子委實太過嬌小,長榻被她一襯,倒像是條小沙船。

  「啊,還是皇後的屋裡舒服呀!
好大的床唷……」

  她滾著被子呻吟半天,見橫疏影仍站在原處、雙手抱胸,週身充滿警戒,擡

  頭笑道:「我把那小子支開啦,你有話同我說吧?

  橫疏影身姿不變,淡然道:「蠶娘把雪艷青送到我房裡,想必已看過暗格裡

  的物事。

  蠶娘道:「也沒這麼精細。
隻是你這屋裡時有黑影來去,蠶娘才留上了心。

  黑衣夜行必是賊呀!
你是耿小子的心頭肉,我也得幫忙照看不是?
不過,你

  既然向他坦白了,足見其誠,我本有些惱你的,現下原諒你啦!

  橫疏影凝著她,輕道:「對不起,前輩。
我全心全意信賴他,可我信不過你。

  蠶娘不以為意,笑道:「但這事你偏偏不能同他商量,想來想去,也隻能找

  你信不過、可他信得過的蠶娘啦,是不?

  橫疏影俏臉一沉,雙臂環著傲人的酥盈乳瓜,片刻忽道:「前輩……見過他

  在風火連環塢被妖刀附身,是麼?

  「是持刀之時便即失神!
」蠶娘糾正她。
「未必是什麼妖刀附身。

  「附身也好、失神也罷,總之就是被人控制了心志,不能自己。
「刀屍」雲

  雲,指的就是這種亂神失心之症。

  「這是你要同我商量之事?

  「嗯。
」橫疏影鬆開雙臂,白皙的手掌自乳下抽出,掌心裡翻出一團物事:

  「這就是控制刀屍的東西,姑射中人稱之為「號刀令」。
古木鳶命我用這個,

  來控制耿照!

  (第十九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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