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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第2127章 初冬寒蟬鳴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4794 2024-04-28 09:25

  第2127章 初冬寒蟬鳴

  薑真人大踏步在風雪中。

  雪域好像是一場風雪編織的夢,雪永遠在,風也沒有安靜過。

  他在太虛角樓裡修煉了多少天,衛瑜就跟了多少天。

  所以他不必再問衛瑜是否還有什麽事情要做。

  衛瑜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

  而他也不打算再駐留。

  每一個完成任務的太虛行者,都會接收到蕭恕的遺念——那是薑望所擬化的、記憶裡蕭恕的聲音。

  隻有一句話,他會問每一個人——“你是否還有改變世界的勇氣?

  不需要回答。

  星路之法會平等地贈予每一個人,無論他是否思考。

  這個世界會不會被年輕人改變,是變得更好嗎?
還是更糟?

  暫時還沒有答案。

  但雪國是時候做出改變了。

  能夠補完外樓之章的【星路之法】,是蕭恕留予人間的禮物,任何一個修行者,都不應該錯過。

  雪國如若繼續鎖國,便是主動落後於時代,是置雪國千千萬萬修行者的根本利益於不顧。

  太虛幻境本身是具備這樣的意義的,但沒有星路之法來得直觀,來得赤裸。

  就好比你說孩子要上學堂,要讀書才有出路,可能不會有太多人理會。
但你要是說來學堂就送雞蛋……馬上門檻就踏破。

  轉過這條街,便是雪寂城的主乾道。

  寬敞得能齊馳八馬的主乾道上,呂魁武立身在道中。

  此時的呂魁武,披重甲在身,黑色頭盔夾在左腋,右手拎著一壇邊緣猶帶封泥的老酒,正在仰頭痛飲。
喉結鼓動,酒液汩汩,酒香四溢,酒糟鼻愈發通紅。

  霜風吹散濃霧。

  長街變得開闊。

  在他身後,是一排排披掛冰冷甲胄的戰士。
並戈如林,人冷如冰。
一直延伸到視野的盡頭。

  “薑真人!
”他將這壇酒高舉:“飲否?

  酒氣騰為白霧,頗見豪越。

  前些日子的謹慎、忐忑、畏縮,仿佛並不是他。

  但薑望還是那個薑望。

  “飲酒誤事。
”薑望繼續往前走,如同閑步賞景:“呂將軍既有要務在身,還是少飲一些。

  “這壇酒陪了我很多年。
雪域艱苦,不喝些烈酒,難禦天寒!
”呂魁武將這壇酒放下來,垂在身側:“雪域美食,君不食。
雪域美酒,君不飲。
君至雪國,竟為何來?

  薑望獨面千軍,仰看天上雪,此身雖在城中,卻莫名顯得很遙遠:“當我是看客吧!
我代表太虛閣,隻要一個結果。

  也未見如何動作,他便已走過呂魁武身側,穿過軍陣,徑往前走。

  千軍列陣隻等閑。

  呂魁武戴上頭盔、將酒壇丟在地上,按刀在風雪中回望,隻看到一襲孤冷的青衫,越出城門外。

  “將軍?
”副將低問。

  直到視野中的青色已被雪色完全掩埋,呂魁武才擡起手甲。
看著飄雪在鋼鐵上融化,輕聲道:“雪太輕了,落下來沒有分量。

  副將道:“但是雪崩之時,會掩埋一切。

  呂魁武的手,覆住胸甲,虔聲道:“感謝凜冬,賦荒原以詩情;感謝凜冬,予萬物以休眠……”

  長街上的軍陣,都開始誦念:“感謝凜冬,潔白此世;感謝凜冬,與我同行……”

  呂魁武拔出軍刀:“就從這裡開始吧,已經過了好多年,我的骨頭都鏽了!

  雪寂城在初冬的十月開始喧囂。

  長街有蟬鳴。

  ……

  ……

  樓外響起蟬鳴時,衛瑜已經做完了自己該做的事,也接受了被薑真人甩開的事實。

  在這座太虛角樓裡,他已經坐了三十一天。

  這是周而複始,沒有一天不相同的三十一天。

  雪寂城的人從不來打擾,薑真人也從不挪步,每時每刻都修煉。
偶爾他會提問,薑真人基本都會回答,但解答完修行問題,又繼續修煉。

  衛瑜自問修行也算勤勉,但像這般沒日沒夜傀儡似的運行,也委實可怖了一些……

  他真的一度懷疑薑真人是滅情絕欲的,心中除了修煉沒有任何別的事情。

  現在好了,懷疑解除。
薑真人還是記得任務的。

  但壞消息是——薑真人不帶自己玩了。

  刻苦的修煉結束了,此刻竟然已經開始懷念。

  衛瑜默默地取出長劍,他當然聽得懂蟬鳴。

  三九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時候,而蟬總鳴於夏日。

  世上隻有一種鳴冬之蟬,是為仙術·三九寒蟬。

  此術窮極生死之理,使人如夏蟬度三九,枯榮不蛻。
凜冬仙宮又被稱為“長壽宮”,便是依賴此等核心仙術。

  雪寂城不是正常的城市,呂魁武也不是這個年代的人。
他並非活過很久,而是凍住了生機。
乃寒蟬複蛻,舊人新醒。

  世人有所不知,秦國卻很清楚。

  在雪域,第一個真正繼承凜冬仙術、完整修複凜冬仙宮的人,並非霜仙君,而是雪國開國太祖洪君琰!

  兩千多年前的許秋辭,是洪君琰的隔代傳人。
她手中的凜冬仙宮,也是繼承自雪國秘庫。

  而霜仙君的轉世身……

  蟬鳴……愈噪。

  “不要壞了太虛角樓,惹得薑真人回返啊,你們這些……凍肉!

  衛瑜提劍攜鋒,在窗口一躍而下。

  ……

  ……

  薑真人在城外,把巨大的雪寂城放在身後。

  在某個瞬間他回望,冰天雪地裡的寂冷雄城,仿佛一座巨大的墳墓。

  當然,他注意的並不是這座城池。

  漫天飛雪飄在他身前,又被風吹散,隱隱散成一個人形。

  謝哀那張極美的臉,便在這個人的形狀裡變得具體,清晰而精緻的輪廓,晶瑩剔透,猶帶三分寒意。

  她一出現,便探手而來。

  薑望靜在雪中不動,手按長劍,而身後隱現一座古老閣樓的虛影!

  時空仿佛靜止。

  漫天風雪中,極美極哀的女子,與極靜極寧的男子,就這樣對視。

  女人在空中。

  男人在雪地。

  女人身後是正在發生變化的城池,在大地生根。

  男人身後是仿佛亙古的閣樓,隱現於虛空。

  這是錯雜、對立,矛盾而靜止的一幅畫。

  女人纖冷的指尖,在男人的肩上輕輕撣過,拂去了一片雪,淡聲道:“你要找的真相,找得如何了?

  風、雪、人,重新生動了。

  謝哀可以在太虛閣的封鎮下,為他撣去一片雪,當然也能摘下他的頭顱。

  但薑望並無動容。

  他於雪中靜立,隻道:“我不想尋找真相,我等真相鋪開在我眼前。
我不推動變化,我在等變化發生。

  在寒花城問仙樓,謝哀已經暗示太虛幻境在雪國的阻力來自於誰。
但薑望並沒有如她所想的去追查真相。
而是虎頭蛇尾地抓了幾個罪犯,便拎著衛瑜到太虛角樓,一坐就是三十一天。

  一顆非常適合攪局的棋子,自己跳到了棋盤外。

  今時今日他還不能說是天下之局的執棋者,但要以他為棋,也要問他願不願。

  “自古龍虎匯風雲,英雄即漩渦。
”謝哀感慨道:“你大張旗鼓的來雪國,卻表現得這麽安靜,實在出乎我意料。

  薑望看了看天色:“這裡風雪太大,我們何不找個地方避一避?

  謝哀道:“既要避風雪,又為何來雪域?

  “總歸太虛閣是有態度的。
”薑望道:“我便是態度。

  “照無顏的事情,不打算繼續追查了?

  “我想了又想,還是等公差出了,再來考量私事。
我是個愚笨不能分心的人。

  “謙虛了!
你脫身卻是很及時的。

  薑望沉默片刻,回道:“我買的是看戲的票,沒有拿登台的薪酬。

  “星路之法你又怎麽解釋?
神來一筆,好一個外樓之章,雪國的大門已經被你敲開。
你讓我們都失去了時間。

  “你們?

  “你想知道答案?

  “……不想。
看戲的敲一下催戲鑼,總歸是合理的吧?
我不能一直這麽坐下去,看完戲我還要早點回家睡覺。

  謝哀問:“你說你在等變化發生……你希望是什麽變化?

  薑望道:“無論什麽變化,雪域開放是定局。
我隻希望早點發生,早點結束。

  “你不想參與?

  “我何必參與?

  謝哀忽而一笑:“由不得你!

  便將袍袖一卷,頃刻物移光轉。

  薑望已被裹挾著飛過高空。

  萬裡雪域白茫茫!

  俯瞰大地無所見,而謝哀大袖一揮——

  浮霧盡去,層雲自開。

  地廣人稀的雪國,就這樣解下了籠罩數千年的神秘面紗。

  薑望得以第一次看清雪國的疆土。

  看到寒花城更西的風景,看到寒花、雪寂、冰陽之外的城池掠影,也看到了完整的五大教區。

  他本想第一時間閉上眼睛,但卻驚訝地發現……

  整個雪國,就是一座大陣。
此刻大陣已經開啟,整個雪域,都在大陣覆蓋的範圍裡!

  更值得商榷的是……這並不是護國大陣。

  他曾東征西討,親身感受過許多大陣。
此陣規模如此之大,卻與護國大陣不是同一個性質。

  一座座城池,就是大陣的節點,尤其是在寒花城以西,都是完全不遮掩。
若有精通陣道的人,隻需走四五座城池,就能感受到它的陣列。

  難怪雪國隻開放三座城池,難怪不許外人西去。
若是為了隱藏此陣,那麽一切就都說得通。

  在如此高處,冬皇的聲音也仿佛天風帶寒:“我已在極霜城表明態度,國主洪星鑒已經下令——七日之後,正式開放雪域,雪國上下將全面迎接太虛幻境,全力建設太虛角樓。
薑閣員,你的任務完成了,這一切是否如你所願?

  薑望按下心中情緒,定聲道:“此順應人心之舉,我也是天下一份子,當然樂見。

  “那你是否該如我願了呢?
”謝哀問。

  薑望隻道:“我們都如自己的願。

  “你看——”謝哀好像並不打算強求什麽,擡指點畫江山:“這一塊是冬哉教區,它的形狀像雪花;這一塊是凜意教區,雪國境內最大的冰湖,就在這個教區裡,它也是最冷的一個教區;這一塊是青鳥教區,地形如飛鳥;這一塊是霜合教區,像不像一面鏡子?
這一塊是羽心教區,極地天闕山脈,就在這個教區裡,雪太祖洪君琰曾有詩雲,‘雄關鎖月愁金烏,丈夫橫劍當天門’……”

  薑望道:“我能感覺到,您對這片雪域的情感。
離開雪國的日子裡,它一定一再地出現在你的夢鄉。

  冬皇愣了一下,大概沒有想到薑望會突然聊這個。

  “是啊,謝哀怎麽可能不愛雪國?
”她說著,繼續指道:“看到那幾座城池了嗎?

  被她特意指出來的幾座城池,分屬於五大教區,在蒼茫茫的雪域圖景裡,有顯見的不凡。

  這座正在開啟的絕世大陣,光華如水四流,明顯向這五座城池傾斜。

  謝哀的聲音道:“這五座城池,分別是極霜城、至冬城、凍靈城、雪寂城、寒羽城。

  其中竟有雪寂!

  薑望在那裡呆了三十一天,這三十一天它始終寂冷平靜——此刻正轟隆隆拔升。

  好似長劍出鞘的過程,有一種呼之欲出的鋒芒。

  它那巨大的輪廓,在雪原上凸起,形如……一口棺材!

  薑望再往另外四座城池看去,但不知是否有先入為主的印象,他看每一座拔起來的城池,都像棺材,形狀各異的棺材。

  就像他看那些埋了半截在地下的冰屋,總覺得如同墳墓……

  他收回了視線,讓自己更貼近一個淡漠的路人。

  “裡面正在發生什麽,你不感到好奇嗎?
”謝哀問。

  “雪國鎖國這麽多年,終於要揭示它的秘密,誰能不好奇呢?

  “不如去看看。

  薑望繃住不動:“冬皇如果一定要摁著我去看,我將不得不看。
但我自己,隻想坐在台下,離得遠遠的。

  “這是五口棺材。
”謝哀說道:“它們埋葬的是什麽,你猜得到嗎?

  薑望道:“我笨拙。

  “你就是太聰明了!
”謝哀一把按住薑望的肩膀,手上一甩,薑真人已經飛身而出,不由自主——那筆挺的身段,好似一杆青色的投槍。

  直以此投槍,投向極霜城!

  高穹俯下數千丈,一路穿雲穿風又穿雪。
好似彗星墜落,掛出一道尾虹。

  好個薑真人!

  就在臨近極霜城的那一刻,身外飛出三顆微縮一界的璀璨光球,三界飛轉,混於一身——那青衫之下的道軀,驟似火山噴薄、爆發出搖動天地的氣息。
竟然擺脫了那恐怖的慣性,戛然而止,懸停在正拔升的極霜城上空!

  薑真人臨戰反應天下無雙,在奮力爆發、擺脫“投槍身份”的關鍵時刻,已然探手去摸太虛勾玉——

  天地廣闊,太虛無距!

  好你個冬皇,待我衍道來看你!

  薑真人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百忙之中還來得及回望高穹,施施然擡步一挪——

  還在原地。

  手中空空如也。

  我玉呢?



  【感謝書友“20201114061015853”成為本書盟主!
是為赤心巡天第643盟!

   【感謝書友“執念莫得棄”成為本書盟主!
是為赤心巡天第644盟!

   ……

   【進入新劇情的時候總是很難寫的,要把鋪陳寫得不那麽無趣,真是個費腦子的事情。
但是大家看看我這個月基本每天都4K6、4k8這樣,有時候還5k,就知道我真的在努力了。
當然,這還遠遠不夠,這個月目前還沒還加更,月底會加的。
今天開始必有存稿!
然後國慶我也不會放假的。
加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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