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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第1482章 天人之隔(八千字求月票)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9021 2024-04-28 09:25

  第1482章 天人之隔(八千字求月票)

  神臨之境,是天人之隔。

  修行者一路跋涉,至此才有壽限上的突破,真正擺脫凡身。
金軀玉髓,神而明之,享壽五百一十八年。

  強如道途尹觀,面對嶽冷,也隻能拚死入邪,搏出一場錘煉。
得成神臨之後,轉身就跑。

  強如天府外樓重玄遵,面對海族衝翼王,在交戰後拚死逃脫,便已沸騰海外,聲名遍傳。

  神臨之前與神臨境,是生命本質上的差距。

  所以‘革蜚’絕不懷疑,他能夠殺死面前這些人。

  區區外樓,就算再強,又如何能跨越天塹?

  這是修行世界數萬年數十萬年驗證的真理!

  但面前的這些人,竟然一個比一個囂狂,一個比一個張牙舞爪。

  沒有退的,沒有避的,甚至沒有一個願意談判的!

  那刀向顱門來,劍往心口戳。

  拳頭對著咽喉,巴掌衝著臉!

  更別說還有一杆長槍貫天靈,有人以神魂之力直接對撞他的靈識!

  究竟誰是弱者?

  究竟是誰神臨?

  這是一場激烈的戰鬥,可也是一場荒謬的對局。

  幾乎顛覆了‘革蜚’的修行認知。

  他當然憤怒,可憤怒之中,生出一縷涼氣來——這到底是一群什麽樣的人?

  上一次的試煉距今也不過十三年,山海境之外的世界,難道發生了什麽劇變?

  此時此刻,他全身所有的要害,都籠罩在堪稱恐怖的攻勢裡。

  每一塊肌肉,都有被刺痛的感覺。

  而他靈識所籠罩的“域”,竟根本起不到壓製的作用。

  這些人個個騰如蛟,飛似鳳。
撕碎了規則,生猛地前驅。

  混亂的被斬碎,顛倒的被撥正。

  唯有刀光劍光,拳影掌影,以及那根本就凝成實質的目光、刺破長夜的槍芒……在肆無忌憚地前行!

  鬥昭、祝唯我、魁山、月天奴、王長吉、薑望,這是什麽樣的陣容?

  如左光殊這樣的天之驕子,道術天才,因為修為隻在內府層次,也根本無法插手戰局。
隻能遠遠避開,以免反而擾亂了攻勢。

  這是無論刀術槍術劍術還是武道佛法神魂,都已經抵達外樓層次最強那一級的力量。

  除了魁山稍有不足,個個都有資格爭外樓第一!

  即使是此刻的‘革蜚’,擁有如此力量,也感受到了壓力。
他不得不正視這種壓力。

  他的血液開始奔流,是大江大河,浩浩蕩蕩地奔湧。

  在奔湧之中,帶給了他無窮的力量。

  這種力量使他如在雲端,可以居高臨下,俯瞰芸芸眾生。

  看那生死幻滅,將無數的掙紮握成一場空。

  他睜開眼睛,便看到了厚重綿延的烏雲,連雲接遠,遠在天邊,沒有盡頭可言。
他往前看,無盡雲海裡,圈出來一個圓形的空洞,不知通向何處。

  在烏雲的邊緣,有一個氣質疏冷的男子,背對著他,手持釣竿,獨坐垂釣。

  那個烏雲中的空洞,如此便像一方圓池了。

  ‘革蜚’上下左右地打量著,烏青僵白的臉上,擠出了一點欣賞。

  “此等神魂運用之妙,吾等聞所未聞!
這是什麽樣的秘法?
”他問。

  垂釣的男子沒有任何動作,也不說話。

  手持釣竿,似是凝固了一般。

  或許他本就是一個安靜的人。

  他從來沒有打擾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卻不容忍他。

  ‘革蜚’根本無所畏懼,自顧自大步地往前走,走到雲池邊緣,往下一看。
隻看到烏雲之下,是霜風黑雪,驚雷橫空。
在癲狂的末日景象裡,一根長長的釣線,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盡頭的遠處。

  “你在釣什麽?
”‘革蜚’又問。

  王長吉擡起頭來,看著他的眼睛,淡聲道:“你。

  刹那間天昏地暗,風雲突變。

  一眼看不到頭的烏雲瞬間散去,兩個人在風雪雷電混雜的末日裡墜落。
穿越颶風和暴雪,掠過崩碎的浮山,和此方空間不斷炸開的黑色裂隙……無盡地墜落。

  ‘革蜚’很平靜,穿過風和雪,他有足夠面對一切變故的力量。
所以他平靜。

  但與他保持對視的王長吉,更平靜。

  那定住他的篤定眼神,仿佛在描述一個再真切不過的事實——抓到你了。

  嘭……

  此時根本沒有聲音的概念,但確實是什麽炸開了。

  神魂之力外顯於世,凝練如一,即為靈識。
它是能夠具現於現世,可以直接幹涉物質的力量。

  是神魂之力的升華,本質的蛻變。

  也是神臨修士區別於凡軀的根本之一。

  ‘革蜚’直接鋪開了靈識,沒有半點猶豫,用海量的靈識之力撐爆了這詭秘難測的神魂戰場!

  他的確不必要執著於神魂層面的交鋒。

  他也有足夠的靈識力量可以碾壓一切。

  但現實就是,他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以神魂應用的技巧,破解那個神魂戰場……

  ‘革蜚’毫不在意。

  生死才是唯一的解說,其它任何方面,都不能闡述戰鬥。

  現在他已經從那雙平靜疏離的眼睛裡掙脫出來。

  然後他必須要面對,那杆初時點在眉心,後來貫向天靈的槍。

  也不止如此。

  有刀劈顱門,有劍撞心口……

  所有的攻擊幾乎在同一時間發生,彼此絕不幹涉,甚至在如此暴烈的情況下,能夠做到某種程度的呼應。

  恍惚間他好像面對的不是六個人,而是同一個人,完美地釋放了六種攻勢。

  非常精彩。
他想。

  在靈識籠罩的“域”裡,一切都有次序。

  同時開始,不一定同時發生,同時發生,不一定同時降臨。

  ‘革蜚’有條不紊,隻往前踏出半步,便暫時擺脫了拳勢,與那槍尖的距離拖遠了一寸。
他擡起右手來,按出一團幽黑如深淵的漩渦,去迎那一柄淩厲的刀。

  可是掌心的漩渦直接被劈散了!

  代表著神性滅的刀光勢如破竹,落在他的手掌之上,被他驟然灌注的神力所抵抗。

  ‘革蜚’暗道不好,第一步就出現了不協!

  不……已經是第二步,第二次的疏漏。

  他低估了鬥昭的刀。

  心頭悄然籠上了一層陰影,但‘革蜚’仍然展現了對得起神臨層次的反應。

  洶湧得已經衝出了手掌的神力,如絞索一般,抵住了神性滅的刀光,將其深深糾纏。

  他反手一抓,強行抓住了刀鋒!

  把疏漏轉化為機會,以神臨之力,在自己所覆蓋的靈域之中,把握住此刀,堅決下移,倚之抵擋那直撞心口的一劍。

  一切都是有秩序的,靈識洞察的範圍裡,沒有秘密可言。

  ‘革蜚’一邊強行抓住天驍,以之迎接長相思,一邊略略擡眼,看向了那淩空撲來的傀儡禪師。

  視線所至,靈識已經撲至,如暴雨將這傀儡禪師澆透,碾滅其身淨土之力!
在強行撐爆了神魂戰場之後,靈識之力已經不算充裕,但解決這“偽淨土”,還是對症施藥,恰當其分。

  他在看向月天奴的同時,左手已經按出一團高速旋轉的幽黑漩渦,反托於天靈之上,直迎那被拖慢了一寸的槍尖。

  彼方落,此時迎。

  有了那一刀的教訓,這一次他灌注了更多的力量,留有更多餘裕,勢不讓此槍再進。

  神臨層次的力量,可以讓他盡情揮灑,不必斤斤計較。

  那明亮的寒星,落在高速旋轉的幽黑漩渦中心,也不過是漫長的夜幕中,多了一個斑點。

  槍和人,不能再進。

  ‘革蜚’右手抓刀,左手托槍,展現了一種碾壓式的強大,同時擰身高擡腿!

  他這一腳,直接擡到了接近脖頸的高度,恰到好處地踹向了轟來的那隻鐵拳。
傾注其間的恐怖力量,炸開了褲腿,炸響了空氣,仍然鼓動著暗沉沉的爆聲!

  然而同樣是在此刻。

  ‘革蜚’右手抓住的那柄天驍刀,忽然炸開了令人難以想象的刀芒,銳利得凝成實質,這柄刀好像遍身是鐵刺!

  這種突兀的鋒利,如疊浪一般,一層一層地衝擊開來。
刀勁愈疾愈烈愈見兇惡,令他抓刀的手,也不由得動搖了一絲。

  就是這麽一絲細微的動搖。

  那困頓的遊龍已經躍入了海,

  天驍刀擠開了禁錮,就在‘革蜚’的手掌中強行一擰。

  刀鋒上流過暗幽幽的光,鬥昭人在空中一旋,連身帶勢抽刀,而以抽刀為斬,斬出了皮囊敗!

  破滅的光芒立即侵入‘革蜚’的手掌,即使是金軀玉髓,也要自此開始朽敗。

  在這種極限的對抗中,天驍刀抽到了盡頭,刀勢也斬了盡處。

  ‘革蜚’右掌空空,身體不由自主地微微後仰。

  鬥昭以外樓之刀鋒,將他的空門生生斬開了!

  這時機如流光一瞬,一個眨眼就足夠消失千百回。
但畢竟出現過。

  對有些人來說,出現過,就夠了。

  隻要出現,就能把握!

  便在鬥昭抽刀至盡處的同時,‘革蜚’想要用天驍刀去阻擋的那柄劍,清晰地洞入了戰場。

  那披風浴火煊赫而至的薑望,把握住這流光一瞬的時機,在‘革蜚’微微後仰、右掌空張的同時……

  一劍將其貫穿!

  劍意在咆哮,劍氣在迸飛。

  薑望持劍貫掌,流火繞身,身後霜披飄展!

  他似仙人之姿,劍勢卻極緻兇殘。
他的人還在往前,他的劍還在往前,長相思帶著‘革蜚’的右掌,以不可抵擋的氣勢,直往‘革蜚’心口上釘!

  鬥昭那一刀,是在為此劍開路!

  ‘革蜚’的右掌就這樣反張著,被兇殘地釘在了自己的心口前,距離心口,已經不到半寸。

  但是停了下來。

  ‘革蜚’的右掌停住,像一座山,像一堵牆,不肯再動搖。

  他的指骨用力,筋肉繃緊,磅礴到難以想象的力量,禁錮著氣勢煊赫的這一劍。
如似天地相合,是整個靈域力量的瞬間集中,以了此極危之局!

  如擎天之柱倒傾的劍勢,被天地所傾覆。

  手骨如枷,不使長相思再寸進。

  無論如何,無論如何……

  不成神臨,終是虛妄。

  ‘革蜚’默默地想著。

  他有太大的優勢,有太多的餘裕,太足夠的緩衝。
總有力量能夠填補意外,總有力量可以抹平疏忽。

  而面前的這些對手,隻要犯下哪怕一個錯誤,就足夠他把對方送進深淵!

  這種錯誤不是什麽明顯的漏洞,不是偶然的愚蠢。
在如他這般的強者面前,隻要這些人應對得不在巔峰、不夠精妙,就已經是錯誤!

  在這樣的形勢下,他的確是有殺絕這些人的底氣的。

  可不知道為什麽,在心底有一種細微的不安,如雜草蔓生。

  他以手骨為枷,枷住心口前的這一劍,應對堪稱精彩。

  可也同樣在這個時候……

  被他一眼望去,以靈識之力撲滅淨土之力的傀儡禪師,十指如蓮花一挑,竟然直接將洶湧如瀑的靈識之力全都撕破。

  虛空踏步,如越雲巔。

  一步探近,已經一掌當面!

  這傀儡禪師……對靈識的了解非比尋常,對神臨層次的戰鬥萬分熟悉!

  ‘革蜚’冷靜地判斷著局勢,把握這場戰鬥裡的每一個細微之處,尋找著最優的戰鬥軌跡。

  直接以反托天靈的左掌,托著那由上而下的一槍,往前一帶!

  高速旋轉的幽黑漩渦,帶著那槍尖,去迎向那傀儡禪師當面撲來的這一掌。

  他帶著槍尖的左掌,將與面前的傀儡禪師有相當燦爛的交匯。

  那美麗的軌跡也完全勾勒在他的眼睛裡。

  並且不容置疑的實現著。

  於是挪動。

  但就是這一挪。

  短暫卻執著的對峙結束了。

  薪盡槍與幽黑漩渦的對峙,當然隻發生在一瞬間。
可對祝唯我這樣的人物來說,已經太過漫長!

  無論山河湖海在前。

  薪盡槍一去不回頭,焉能受阻?

  所以‘革蜚’便看到,他以掌心幽黑漩渦所迎接的這一槍,槍尖忽然湧出金燦燦的火。

  炙熱的、燦爛的、金黃的……

  那是叫人難以想象的巨量神通火焰,像是一整片神通之火的海洋,湧進了他所創造的幽黑漩渦裡,直接將其撐爆了!

  ‘革蜚’明明留有餘裕,留有巨大的餘裕,他已經極大地擴容了這個幽黑漩渦的力量。
可還是不足夠!

  高速旋轉的幽黑漩渦,像燭火一樣熄滅了。

  於是槍尖從那破碎的漩渦中,探出鋒芒來,貼近了‘革蜚’的左掌。

  此時此刻‘革蜚’才發現,他不是低估了哪一個人,他是低估了每一個人。

  因為此前不曾見識過這般外樓!

  槍芒已如龍光落下。

  ‘革蜚’的左手瞬間側翻,五指綻開,而又一根根地落下。
在視覺的表現裡,綻開時緩慢如花開,落下時堅決如山傾。

  五指落下,就那麽抓住了槍尖!

  此槍臨近天靈蓋不到一寸,但一寸距離已是天塹。

  如神的力量不可輕忽!

  這一切戰鬥,說起來精彩紛呈,可都隻發生在具體的一瞬之間。

  他的左掌托槍又抓槍,算起來其實不到一息。

  此時仍在對抗。

  ‘革蜚’敏銳把握著所有的進攻。

  他以右手對抗薑望的劍,以左手對抗祝唯我的槍,全都已經進入刺刀見紅的階段,隻怕稍一挪動,又會動搖整個戰局,就像方才祝唯我所做的那樣……這些人都太能把握機會!

  而那個傀儡禪師探掌迎面而來,靈識之力不能將其阻隔,已經宣告失敗。

  如何應對?

  一切都有次序,可不是一切都在掌控中。

  從最先在神魂戰場裡的那一眼,戰局就好像開始失控了……

  ‘革蜚’抓住槍尖,感受過此槍的鋒芒,不欲再做嘗試。

  也同樣是在這個時候。

  他擰身高擡的那一腳,已經踹向了那如隕石轟落的拳頭。

  如山的壯漢已撞來!

  純粹力量與力量的對轟,製造出恐怖的聲音,像驚雷在耳邊炸響,幾乎短暫的摧毀了聽覺。

  而他的這一腳,已直接將那魁梧壯漢踹飛,龐然如巨熊的身形,都險些撞出了神光罩外!

  ‘革蜚’高擡的這一腳直接轉為鞭腿,在空中呼嘯著反抽身前。

  他要爭一爭速度,要以這一記鞭腿,將傀儡禪師抽飛。

  但月天奴如蓮花綻放的手掌已覆面。

  靈識洞察的範圍裡,沒有秘密。
可是他心存僥幸,他寄望於‘域’的壓製。

  但事實是……

  選擇先移動左手,打算帶動槍尖應敵,卻又被反過來牽製住的時候,就已經宣告了……來不及。

  哪怕此域之中他如神。

  可與他為敵的人,個個把握了自由!

  真正的強者,有應對神靈的自由。

  而有些強者,儼然亦可,視之如神!

  此時月天奴黃銅色的臉上,有燦爛的神光流動,顯得莊嚴、肅穆,而又滿懷慈悲。

  她悲憫地看著世人,看著眼前的、可憐的神臨。

  她的手掌輕輕按下,柔軟得像是一陣風。
她像是在安撫信徒的悲傷,似要撫平人世間的苦難。

  世間的苦楚怎能述盡?
人間的煎熬誰能掙脫?

  生老病死,愛憎別離,萬古如斯啊。

  唯有皎潔之月,無垢無塵,無愛無恨,無悲無苦。

  昨夜,今夜,明夜。

  月光……如蓮花。

  月天奴並不好看的臉,有了神聖的美感。
而她並不柔軟的手掌,柔軟地按在了‘革蜚’的臉上。

  已經避無可避。

  浩瀚磅礴的力量洶湧而來,徑往臉上匯聚,‘革蜚’索性便以臉接掌,以金軀玉髓的倚仗,承接、甚至反抗這一掌。

  人們常以用臉扇巴掌來諷刺失敗,可在如神的力量下,哪有什麽不可能?

  ‘革蜚’張開了嘴,以面迎掌,以牙咬去。

  但他感覺到,自己被一種慈悲的力量所覆蓋了。

  那種慈悲,像水。
包容又柔和。

  像是一個夢。
輕飄飄的,來而複去。

  像是在無邊黑暗裡,偶然出現的溫暖。
一次就夠一生回想。

  他當然不會動搖。

  可心中生出了警兆。

  一次又一次地生出警兆來。
那種驚懼,那種遇到危險的敏感,似驟雨打芭蕉,密集地炸開,連綿不斷。

  令他神而明之的境界都難以再靜持。

  危險!
危險!
危險!

  處處是殺機,處處是危險!

  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感受到了威脅。

  可危險來自於哪裡?

  在誰的掌中?

  該如何應對,先誰而後誰?

  ‘革蜚’的頭顱往後仰,他被月天奴慈悲的一掌按得仰面、後傾。

  全身的架勢,都在此刻搖動了。

  他左手緊緊抓住的槍尖,忽然變得滾燙、炙熱,像燒紅的鐵。

  又殘酷、堅決、鋒利,像不肯回頭的人。

  隻是一瞬間,他的手就已被刺傷。

  薪盡槍的槍尖繼續往前,‘革蜚’的五指已經鮮血淋淋。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杆槍?

  握槍的,是怎樣的一個人?

  ‘革蜚’再無猶豫,直接便是一甩手,左手齊腕而斷。
巨大的力量將槍尖甩開的同時,這隻仍然牢牢握住槍尖的斷掌,整個炸開!

  隻是一隻乾瘦而普通的斷掌,能有多少骨,多少肉,多少血?
卻炸開了幾乎無盡的血霧——

  那是黑褐色的血霧。

  你知道它是血,你也能感受到它的肮髒、它的汙濁、它的邪惡。

  帶著絕望,帶著混亂,帶著痛苦。

  這樣的無盡的黑色血霧,瞬間便將祝唯我籠罩。

  ‘革蜚’斷手以困祝唯我,可是他的心口前,還有一柄劍。

  他的指骨如枷,鎖住了劍尖,可威脅卻不曾了斷。
恰在這一下,借著斷手困敵之勢,他的右手開始往外推,頂著薑望絕巔一劍的劍勢往外推。

  堅決外推!

  他的臉上還覆著那一隻黃銅色澤的手。

  手綻蓮花不肯離。

  他張開了嘴,恐怖的幽暗力量奔湧而出,獠牙拔將起來,血淋淋、森幽幽,便去刺透那蓮花佛掌。

  任是什麽神佛,也要淪落了。

  獠牙拔生,右手前推,哪一處都堅決。

  披風浴火的薑望抵至此時,不得不退。

  但在無可奈何的後退中,忽然間他身如飄萍。

  整個人輕飄飄地蕩起來,像他繞身的流火一樣飛舞。

  身姿輕靈,氣勢卻沉重,似是無助無辜,卻又盡顯自由自我。

  身不由己的劍勢,盡數演化在這一個飄舞裡。

  而後長劍一挑!

  已經轉換了劍勢。

  一種生機勃勃、昂揚向上的力量。
一種永不屈服、堅韌不拔的勇氣。

  此劍上撐天,下立地。

  是為人之一字,是為人字劍!

  這一劍,就架在‘革蜚’的指骨間,竟將他整個人都往上挑起了幾分,令他雙腳離地一寸。

  此方天地如相合,我再將天地撐起。

  便是這一劍!

  絕妙的劍勢轉換!

  ‘革蜚’的臉本就已經被按得後仰,他的架勢本就已經被搖動。
這一下被挑起來,頓時失了根系。

  老樹斷根,已陷死地。

  而有一抹刀鋒,幾乎迎著他上挑的身體落下來,與他的姿態完美應和,倒像是受他的邀請。

  此刀重背薄鋒,天生桀驁,以殺雞屠狗的姿態斬落下來。

  刀為劍開,劍為刀起。

  薑望和鬥昭之間並無言語,可彼此配合,妙如天成。

  哢哢哢!

  在這樣的時刻,恐怖的力量洶湧而出,瞬間摧垮了劍勢。
‘革蜚’的右手直接一甩,把薑望連人帶劍都甩開!

  甩開當然並不容易。

  手骨與劍鋒有千百次的摩擦、碰撞,最終交響出這樣的刺耳聲音。

  這一切其實是在雙足離地的同時發生。

  所有的交鋒都藏在瞬息的變化裡。

  人們必須以生死,來驗證電光火石間的變化。

  ‘革蜚’那鮮血淋漓、白骨可見的右手,悄然籠上了一層黑芒,又一把抓住了那柄斬落的刀!

  無聲無息的……

  整個右手手掌,都化成了飛灰!

  這一刀他再次錯估,這種狀態這樣的手,他接不住!

  那金光招搖如驕陽的鬥昭,已經一刀斬在了他的胸膛。

  是天人五衰!

  ‘革蜚’的金軀玉髓,幾乎是立刻就開始崩潰。

  誠然他有遠超普通神臨的戰力,誠然他對規則的理解遠邁眾人。

  但這具身體……畢竟隻是革蜚。

  再怎麽強化筋骨,再怎麽灌輸力量。

  畢竟隻經過了這麽短的時間。

  他畢竟隻是革蜚的身體!

  這具身體的極限,並不遙遠。

  刀鋒落在胸膛上。

  ‘革蜚’的長發瞬間枯萎飄落,身上生出惡臭來,衣物本就髒兮兮的、此刻更是叫人惡心,整個人在離地的狀態下,都不安分地挪動著。

  如江河奔湧的鮮血停滯了。

  他的生命氣息瞬間凋落……

  而又複燃!

  恐怖到難以想象的力量,隔空注入這具身體。

  煥發他的生機,保護他的身體,抵抗這幾乎絕滅一切的刀勁。

  但也同樣是在此刻。

  高空那無盡黑色血霧籠罩的地方。

  忽然間暴耀出千萬道的光!

  霧無窮,光亦無窮,

  血霧被撕破了。

  魑魅魍魎無盡血霧,一掃而空!

  人們愕然看到,在那高空之上,持槍的男子,張揚,銳利,不可一世。

  籠罩著他的、以他為中心炸開的……

  是無邊的金焰,無邊的槍芒。

  他立在高空,有神靈一樣的驕傲。

  在他的身後,一隻金焰凝聚的、威嚴華貴的三足金烏,居高臨下,漠視眾生!

  他就在那金焰和槍芒的籠罩下,倒懸而墜。

  世有大兇,故而青天白日,天墜流星。

  無邊的金焰和無邊的槍芒,都在咆哮中收縮成一個點。

  凝聚在微茫的槍尖。

  三足金烏的虛影,與祝唯我一起俯衝而落。

  他才開始墜落,可是他的槍尖已經到了!

  ‘革蜚’體內還有天人五衰的刀勁在肆虐,怎麽可能避得開?

  薪盡槍的槍尖,正正點在他的天靈。
洞穿了頭蓋骨,槍尖直往裡間探。
恐怖的真火和槍勁混雜,如岩漿一般在‘革蜚’的身體裡奔湧。

  ‘革蜚’的雙眸瞬間幽黑一片,連眼白都被侵蝕。

  像是嵌入了兩顆黑色的石珠,而無半點神光。

  “呃……啊……”

  他的喉嚨裡,發出痛苦而艱澀的嘶吼。

  他以絕大的意志力,抗衡著所有的痛楚,以令人難以想象的偉力,抗衡著肆虐在身體裡的所有力量。

  他怎麽能,敗伏於此!

  而在此時,被他一巴掌甩開的薑望,人在空中如飄羽,飛走的時候極慢,飛回的時候又極快。
足尖一點,踏碎了青雲,整個人又如電光急轉而來,面對著‘革蜚’的側身,在最恰當的時刻裡,以恰到好處的力量,一劍貫入了‘革蜚’的脖頸!

  簡單,乾脆,直接!

  長劍入肉無聲,剖血無隔。

  長相思銳利的劍鋒,恰恰與貫顱至此的薪盡槍槍尖錯鋒而過。

  彼此互不幹擾,又達成了完美的平衡。

  各自肆虐,各自前行。

  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

  ‘革蜚’心中有這樣的、憤怒的聲音。

  他簡直不能夠相信。

  強如神臨,如何會戰成這般!

  力量……更多的力量。
他呼喚著。

  轟轟轟!

  神光罩外,黑潮劇烈翻滾。

  他的筋,他的骨,他的每一塊肌肉,都放開到了極限,接引著遠超過這具身體承受極限的力量。

  這些力量,本應直接撐爆他自己。

  但在他神而明之的洞察下,這些力量絕大部分都在與侵入身體裡的力量對耗,所以竟然達成了某種微妙的平衡。

  這正是神臨強者高超的力量把握,是他強大的具體之一。

  可就在這個時候。

  他看到了一雙眼睛。

  他的臉明明被月天奴的佛掌蓮花所覆蓋,他的獠牙明明還在如長槍兀起,試圖洞穿覆壓。

  但是他看到了那雙眼睛。

  那雙平靜的、疏離的眼睛。

  他們此刻並沒有對視,但其實一直對視著。

  所以他同時也察覺到了身後。

  有一隻修長的手掌,探了過來。

  斜掌為刀,輕輕一抹。

  抹過他的後心。

  那力量並不強大。

  可是那種極其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

  自遙遠處灌注的力量,有萬分之一息的短暫中止。

  體內的力量卻瞬間失控!

  ‘革蜚’這時候仿佛才突然想起來,在神魂的戰場裡,這個人跟他說了什麽——

  “你。

  那意思是,我抓到你了……

  天人五衰、薪盡槍、長相思。

  恐怖的力量在他體內製造出千般百種的聲響,像是開了一場佛道並舉的水陸法會。

  似有缽兒聲,鑼兒聲,鼓聲,鈴聲,炸聲,唱聲……

  五光十色,喧囂人間。

  他的獠牙停在月天奴的掌心,卻永遠也無法再進。

  祝唯我、薑望、鬥昭幾乎是同一時間抽槍拖刀拔劍,各自帶起一抹血花,留下一道瀟灑的軌跡。

  祝唯我仍在高空,鬥昭拖刀落地。

  霜披招展間,薑望回劍負後,人卻已經衝到了‘革蜚’的身後,恰好與王長吉站在一起。

  隻不過兩個人各朝一面,反向而立。

  被一腳踹遠的魁山還在遠處。

  空中斜對‘革蜚’的月天奴收回佛掌。

  ‘革蜚’的屍體定在原處。

  五髒六腑、筋肉血骨……體內的一切都被絞碎,變成渾濁又惡臭的流液,從七竅和撕裂的傷口奔瀉而出。

  咕咕咕咕……

  最後隻剩一張乾癟的人皮。

  跌落下來。

  本來可以拆一拆,或者留為存稿,或者給自己放一天假。

  但考慮到閱讀體驗,索性還是一起發了。

  沒有兩章存稿的修改餘地,我如履薄冰……

  說了這麽多,月票懂伐?

  ……

  ……

  怒斬燕哥兩刀(39/78。
)(艸,終於過半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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