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江聽得她這話,卻是一驚,他猛地從地上躥了起來,看著吳五娘一臉驚恐,“五姐姐,莫不是想逃婚?
接親的都要到門口了。
你這會兒拋下表兄去找張春庭,那豈不是說太監都……”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吳五娘已經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腦門上。
“你胡說什麽?
若是在我同王鬱定下親事之前,我能去皇城司做官,那我無論如何也是要去的。
”
“這會兒箭在弦上了,我吳家兒女又豈能背信棄義,為了一己私欲將無辜之人陷入絕地?
”
她說著,又走回了先前的坐榻邊,撿起了那把被她扔掉的團扇。
吳五娘拿起那團扇,衝著顧甚微不好意思地笑道,“抱歉,叫你看笑話了。
我這弟弟總是嘴比腦子跑得快,日後要多多仰仗顧親事的幫襯了。
”
正在這個時候,那爆竹聲還有喜樂聲越發的近。
吳江捂著頭一個激靈地衝到窗邊探頭看去,然後激動的扭頭喊道,“來了來了!
表兄來接親了!
”
吳五娘立即拿起團扇,半遮了臉,其他的幾個吳家姐姐們,也都手忙腳亂的幫她打理了起來。
顧甚微瞧在眼中,悄悄地攤開了自己的手心,在她的手中,有一顆紅彤彤的佛珠。
那佛珠中間穿了孔洞,看上去像是從一串掛珠中扯下來的。
這佛珠溫潤,色澤豔麗,瞧著像是一團血滴子似的,一看就是非凡之物。
這是先前吳五娘子對著她上下其手的時候塞到她手心裡的。
顧甚微看著,手指微動,那佛珠瞬間消失了。
她輕輕地朝著吳五娘看了過去,她這會兒面上帶了嬌羞之色,當真看上去像是一個新嫁娘了。
這地方如今她待著也不合適,顧甚微想著默不作聲地下了樓。
為什麽吳五娘子要給她這個?
為什麽她不通過吳江給她?
如果吳江給她的話,她至少還能夠捎帶上一句話,解釋這東西的來路。
這裡不是吳家麽?
有什麽不能直言的?
……
韓時宴聽到腳步聲扭過頭去,他休息了這麽一會兒,先前那暈乎乎的勁頭已經過去了,臉色看上去好了許多。
聽到那迎親的聲音由遠及近,他立即站起身來,衝著顧甚微招了招手,引著她拐上了一條羊腸小道。
“咱們往那頭去,尋常賓客都在那邊。
等這邊接親結束,咱們再跟著車隊一起去王家。
新郎王鬱前些年中了舉,王一和一直壓著他沒讓他考進士,估計下一科八九不離十了。
”
“吳家人性子比較急,應該不會耽誤太久。
”
韓時宴面無表情的解釋道,何止是急?
吳五娘一看就沒有弄什麽攔門的花頭,怕不是待王鬱一來,她就像個猴一樣躥上吳江的後背,然後拍著他的腦殼,讓他趕緊送她出門子了。
“重點在王家那邊,我會按照提前約定好的,去試探王一和的。
”
他說著,遲疑了片刻又道,“先前我同你說,王一和與蘇貴妃還有福順公主無甚關系,當時忘記了吳五娘曾經做過公主伴讀的事情了。
”
“吳江是個兜不住話的人,路上瞧見一隻狗掉了毛,他都要回來同他五姐姐說。
且昨日顧家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吳五娘即便是先前不知,她那幾個出嫁的姐姐回來,也該同她說了。
”
“她先前叫你上去,可有什麽特殊的事情發生?
”
顧甚微一臉驚訝地看向了韓時宴。
韓時宴對於吳家的了解,超乎她的想象。
“看來你不光很了解吳江,還很了解吳五娘。
”
韓時宴卻是搖了搖頭,“這世上最難懂的就是人心,大多數的人連自己都不了解,又何談去了解別人。
”
“我對吳五娘的了解,得益於吳江隻生了一張嘴。
他若是再多生一張,不用我來告訴你,滿汴京城的人都知了。
”
顧甚微想著吳江先前的“田鼠”樣,忍不住笑了出聲。
不過她並沒有將那顆佛珠拿出來,韓時宴也沒有繼續追問,二人默契的繼續當了一組不起眼的賓客。
吳家人果然很心急,他們二人走到那大門前不久,顧甚微都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楚有哪些賓客。
吳江便將吳五娘背了出來。
吳五娘眼眶微紅,顯然是哭過了,不過這會兒她倒是還算鎮定。
倒是她的坐騎,不對,是馱著她的吳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
旁邊的新郎官兒王鬱瞧著,無奈的加快了腳步。
吳五娘聽吳江嗡嗡嗡的,狠狠地擰了他一把,湊到了吳江的耳朵邊罵道,“你嗷什麽?
我嫁到舅舅家去,你日日見我的時候比我未出嫁的時候都多。
”
“我今日大喜出門子,不是出殯!
你改日再哭!
”
吳江一個激靈,哭得更傷心了,“我就是因為日後天天要在開封府裡見你才哭的!
”
周遭的人哄堂大笑,吳五娘都被他給氣樂了。
她坐上了馬車,見吳江還哭得像個花臉貓一樣,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日我出嫁了,父兄都在邊關,這汴京吳家的門楣便全靠你撐著了,莫要哭了。
”
“咱們是武夫,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像個男子漢一樣的活著,莫要阿姐,莫要紅英瞧不上你。
”
吳江擡手想要拉她,吳五娘卻是灑脫地走進了馬車中,再也沒有撩起簾子。
顧甚微跟在人群後頭,靜靜地看著。
若是她小弟還在話,會不會他們又是一個吳江同吳五娘?
她比小弟年長好些,也不知出嫁的時候,他馱不馱得動她。
“顧甚微,走了。
”
顧甚微聽著身後韓時宴的聲音,收回了視線扭頭看了過去,這輛馬車並不是他們來的時候坐的那輛吳家的馬車了,而是掛著韓家的木牌,顯然是韓時宴一早就安排好的。
她點了點頭,上了馬車跟著送親的隊伍一起朝著王家而去。
這馬車行駛得四平八穩的,連震感都比尋常的馬車要少一些,顧甚微一上去便接到了韓時宴遞來的茶水。
她端起來輕輕地抿了一口,將吳五娘給她的那顆玉珠遞了過去。
“她悄悄把這顆珠子塞到我手中了,但是什麽都沒有解釋。
接親的來了之後,我就下來了。
”
韓時宴拿起那玉珠對著光看了看,這珠子通體通紅,隱有光澤,絕非一般人家家中能有,在那珠身上刻著一個小小的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