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甚微聽著,站起身來送客。
“你可以拿這個秘密去問顧言之換你阿娘自由,他不會拒絕。
不過你阿娘未必願意走。
”
“同我一起對付顧家?
”顧甚微搖了搖頭。
“即便顧老四將你打得遍體鱗傷,你也下不了這個手的。
你看你還管老賊叫祖父,還聽從他的命令前來說和。
看在從前我們一起長大的情分上,我就當沒有聽你說過這話。
”
“手刃至親這種事,會成為你一輩子的噩夢,你過不去那個坎。
”
顧十五娘顯然沒有想到顧甚微會說這樣的話。
她猛地捂住了臉,壓抑地嗚咽了起來。
顧甚微靜靜地看著她,想起了顧家四房。
顧言之的第四個兒子名叫顧桓瑛,他學問不多心眼不少。
每回進考場那都是豎著進去橫著出來,兩眼一閉兩腿一蹬虛弱得像是拉了幾日磨的驢,就這麽一來二去的,倒是得了不少人憐惜。
顧家老四才高八鬥可惜就是考運不濟,他暈卷子!
若換做常人這般來上幾回多少讓人看出端倪!
可天無絕人之路,生他的時候老顧家的祖墳多多少少冒了一口煙,他這人在書畫之上像是通了靈性,書畫皆是一絕!
顧言之瞧見他實在不是科舉的那塊料子,一通哐哐砸錢造勢,那架勢便是一頭豬都能給吹上天去做天蓬元師。
就這樣顧桓瑛成功躋身書畫名流,進了國子學做了個教書法的夫子,又因著一副真假難辨的仿古畫在汴京城中也成了叫得上名號的雅士藏家。
顧桓瑛除此之外還有一絕,那便是極其能生女兒!
她在顧家能排行十七,全靠四房的努力。
他就這麽一路生,到了顧十五娘之後方才得了一子取名顧均耀,打那之後這能力的本事便終於消失了。
“也是,我在府中都不知曉七姐姐是被他們害死的;悶葫蘆一樣的二房還在汴河上有那麽大的勢力,而你遠離汴京卻是知曉得一清二楚。
在你那裡顧家還有什麽算得上秘密?
”
顧甚微沒有接話,顧家當然有她不知曉的秘密,譬如他們身後站著的那個人是誰?
顧十五娘擱著衣袖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我這一身傷的確是我那好父親打的。
他們看親事隻看門第益處,不顧女子活路,幾個姐姐出嫁之後各有各的不幸。
”
“我心中害怕得緊”,顧十五娘沒有說的是,顧家人在亂葬崗上圍殺顧甚微後狂歡的樣子,委實將她嚇到了。
她像是中了邪風一樣,在病榻上躺了足足半年方才緩過來。
兔死狐悲……誰說她不會是下一個顧甚微?
“父親同我說了一門親事,是承平侯夫人家的三公子。
母親高興得很,那可是侯府嫡子,簡直是顧家所有女郎當中門第最高的親事。
可九姐姐告訴我,說那人表面上人模人樣的,實際上好男風不說,還喝醉了便喜歡打人。
”
“承平侯夫人成日裡各處亂竄到處聽人說閑話,對於家中之事不但不管還幫忙遮掩。
”
“若非我親姐恰好得知,我若是嫁過去,那就徹底的毀了一輩子。
我與父親說,可他卻是支支吾吾的,我當下就明白他根本就是什麽都知道……”
“我與母親說,母親卻是垂淚說沒有辦法,那可是侯府……”
“我不想認命,於是連夜收拾細軟逃跑了……”
顧甚微聽著,心中直歎氣。
顧老賊冷情冷性,養出來的兒子多半都肖了他去。
除了三伯是傻缺,他爹是個浪子,天生沒有帶那等心眼子,其他三個簡直同他如出一轍,冷血到了骨子裡。
她想著顧十五娘身上那觸目驚心的傷痕,幾乎想都想得到,她被抓回來之後的下場。
“先前我不明白,我都去了碼頭上了南下的船,為何還是會被家中抓回來。
到如今才懂得,那汴河之上到處都是他們的手眼,我以為自己逃脫了狼窩,實際上卻是入了虎口。
”
“倒了八輩子血黴上了顧家二房的船上,我被抓回來之後,祖父還有父親勃然大怒。
”
“因為違背了家規,父親要打我二十棍。
就在我心灰意冷,想著若是這二十棍子挨過之後,我還是要被嫁給那個惡人那便嫁。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要是敢對我動手,我弄死了他一了百了。
”
顧十五娘說著頓了頓,她的神色格外的複雜。
“當時我被打得血肉模糊,整個人幾乎要暈死了過去……就在迷迷糊糊當中,我聽到父親大喊弟弟均耀的名字,他那會兒才知道,他的命根子顧均耀偷看他打人,被他猙獰的樣子給嚇暈了過去……”
“也是,在顧均耀眼中,父親就是和藹可親的謙謙君子,母親就是善良溫柔的仁慈婦人,他哪裡見過菩薩變惡鬼的樣子……”
“顧均耀怎麽可以死呢?
父親已經拿我們姐妹的血淚為他鋪設好了康莊大道。
”
“就等著他長大,等著他踩著我們用一輩子換來的助力前程似錦……他怎麽可以有事?
”
顧十五娘說著,深吸了一口氣,“當時已經是深更半夜,宮門落了鎖。
我聽到母親的嚎哭聲,她說顧均耀氣息微弱,嘴唇發紫,就快要不行了。
”
“便是平日,像我們這樣的人家請太醫那都不是容易的事情……他們隻能救助顧駙馬。
”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聽到了我父親一個天大的秘密。
”
顧十五娘說到這裡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直到今日回想起當日場景,她都覺得連骨頭縫裡都是寒意。
她當時躺在祠堂冰涼的地闆上,清晰的感覺到生命的流逝,而父親母親全都聚集在顧均耀身邊,沒有人給她一個眼神,就好像她是一具躺在地上的屍體。
她那時候想,不知道是她祖父會挑選媳婦,還是顧家的家規太過於洗腦。
這家中所有的人,都像是用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不光是走路步伐一緻,喝粥頻率一緻,笑的幅度一緻,他們連腦子裡想的事情都是一緻的……
女娘從來都不是顧家人。
顧家媳婦不是人,可笑的是在顧家媳婦的眼中,女兒也不是人。
那冷冰冰的規矩,用來都是用來束縛他們的。
不一樣的人都死了,顧家五房死絕了,現在她也快要死了。
顧十五娘深吸了一口氣,接著說道,“父親讓顧均安立即進宮去給顧均耀請太醫,顧均安說宮門落了鎖這般不合規矩。
且他不過是個駙馬,人家太醫也不一定就樂意給他臉面。
”
“這個時候,我清楚的聽到我父親說,若非他那幅《遠山圖》,顧均安根本就做不了狀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