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親事果然擅長拿劍往人心窩子裡捅!
”韓時宴目光有些幽深。
他跟在顧甚微身後,深一腳淺一腳的朝著山下走,心卻是已經沉到了谷底。
顧甚微說的話雖然難聽,但是他知道,這都是事實。
他們四個人自幼一起長大,雖然性情迥異,但可以說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吳江遭受了那般重大的打擊,若換做是從前,早就對著他嚎啕大哭,吐出一肚子苦水了。
可他回汴京那麽久,嘴卻是嚴嚴實實的,一句都沒有透露出來。
“照這樣說的話,幕後之人可能是韓家人,尤其是我堂兄韓敬彥。
”
韓時宴腦海中亂成了一團麻,他朝著前頭的那個削瘦的人影看了過去。
顧甚微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走起路來一搖一擺的,看上去氣焰十分的囂張,她仰著頭壓根兒不看地上的路,明明在走下坡路,便是那仔細盯著的人都要驚出一身冷汗來。
可她卻是如履平地。
韓時宴想著,亦是仰起頭來學著顧甚微的樣子朝天上看去。
隻見那筆直的松樹林圍起來的狹長天空中,布滿了繁星,就像是在頭頂上流淌著一條閃閃發光的河流。
韓時宴瞧著,心情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他突然有些汗顏,顧甚微說得沒錯,他同她天差地別。
他以為自己是一把割向大雍毒瘤的利刃,但實際上,他走到現在,還沒有遇到割不動的硬茬子。
還沒有遇到過需要剜心挖肺,需要撞死在金鑾殿上足以顛覆他一生的大事。
但是顧甚微同馬紅英經歷過了,並且做出了各自的人生抉擇。
她們都是勇者。
“我勸你最好別學我,我若是摔了還能帥氣的來一個燕子翻身,你若是摔了那就是野豬咆哮,隻能摔到鼻青臉腫了。
本來你就全身上下隻有腦子好使了,這要是摔壞了,豈不是日後韓滅門得改名叫做韓一無是處?
”
“你不就是想要聽我說幕後之人不是韓家人,更加不是韓敬彥麽?
”
“韓禦史你得想開點,你把兜裡的銀子分上一分,整個村子裡的人排著隊同你說,就問你開心不開心。
”
韓時宴冷靜下來,輕輕地嗯了一聲,他上前一步,同顧甚微並肩走了起來。
“馬紅英說了,她並不知道幕後之人是誰。
是以幕後之人是韓家還有韓敬彥的猜測便是不成立的。
而且,不管怎麽說,我都相信我堂兄韓敬彥,他是一心要為大雍做實事的人。
”
“這樣的人,又怎麽會坑殺邊關將士呢?
而且紅英出事的時候,他遠在蘇州城。
作為地方官,他同邊軍根本就沒有任何的聯系,也插手不了這邊的事情,是以不可能害紅英。
”
韓時宴說著停頓了一會兒,又繼續坦然的說道,“但是你分析得對,紅英同吳江都不想對我說這件事。
因為其中之事會讓我左右為難。
”
韓時宴說著,垂了垂眸,“他們並不相信我會為了他們,去對上那個人。
”
“我不這樣認為”,顧甚微還是頭一回瞧見這般情緒低迷的韓時宴,她側過臉去,看向了身邊的人。
她陡然發現,看上去無堅不摧的韓禦史,好似也不過是一個有著七情六欲的人。
他不是什麽閻王遺留在人間的親兒子,也不是什麽冷血無情的鐵面滅門兇手。
他是一個會為了正義而豁出性命,也會為了朋友質疑而難過的人。
“吳江同馬紅英,不是不相信你,而隻是不想讓你卷進一種難堪的境地罷了。
就像是我,就不忍心再看到王景走上我的老路。
我做不了江湖遊俠了,但是我貪心的想要王景念書,然後站起來走上朝堂。
”
“我的夢想沒有了,總希望力所能及的讓別人的夢想實現。
”
“馬紅英的人生毀掉了,她想要讓你還好好的,帶著你們兒時的夢想一起……嗯,你懂的,我們粗人,不會說這麽煽情的話,大緻就是這個意思吧。
”
韓時宴認真的聽著,他覺得天上那星光好似都傾瀉了下來,落到了顧甚微的身上。
今夜的顧甚微格外的不一樣,今夜的他也不想懟來懟去的煞風景。
所以他選擇了閉嘴。
“而且,我們現在要搞清楚的是,這個局裡存在三個重要的人,不可以混為一談。
”
“第一個人,方才馬紅英已經默認了,是張春庭。
我從前便想過,我同張春庭萍水相逢,盡管為了進皇城司我做了許多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但是張春庭將我這個大麻煩帶回汴京,絕對不光是因為我劍術高明。
”
“畢竟如果天下第一不出現的話,天下第二也夠用了。
他有魏長命同李三思這兩個左膀右臂,沒有我也沒關系。
”
“雖然我到現在都不知曉,張春庭究竟為什麽要查飛雀案,也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幫我。
”
“但可以肯定的是,張春庭要我來,就是想要我來做這把劃破虛假繁榮的大劍的。
”
顧甚微說著,有些唏噓不已。
她搖了搖頭,“當局者迷,這句話當真是個真理。
”
“我笑你在關禦史的事上,在馬紅英的事上變得蠢笨了,我在張春庭的事情,又豈非如此?
我應該早就想到的,他讓我進了皇城司,但是卻一直都沒有給我安排日常任務。
”
“這樣我才有了足夠的時間,去扳倒顧家,去牽扯出斷械案還有稅銀案……其中有一個很明顯的地方,便是那個小孩柳陽。
”
“我能夠去霧傘的地盤上找到褚良辰,就是他給我指的路。
我承認他的確是有非凡之處,也十分聰慧過人,但是屁大點的孩子,未免太過於厲害了,簡直就像是掌控著整個汴京城一樣。
”
“如果說,他背後站著張春庭,那就說得通了。
”
當時案子一件接一件的,她還要分心按照原計劃去對付顧家人,雖然她已經感覺到了有一個幕後的大手在推動著他們前進,但是卻根本來不及深究。
顧甚微的腦海中閃過很多關於張春庭的畫面。
她沒有詳細的說與韓時宴聽,繼續地說起了他最關心的話題,“這第二個人不是推動者,也不是幕後之人。
而是害馬紅英的那個會讓你為難的人。
”
“這個人你得同幕後之人分開,不可以混淆一談。
”
“馬紅英知道這個人是誰,但是不知道幕後之人是誰,這就是證明我這個想法的最佳證據。
”
“不光是馬紅英,便是張春庭也沒有查出這個人是誰來,不然的話,紅英就沒有當細作的必要,張春庭也沒有必要下這麽大一盤棋,來引蛇出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