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皇宮的時候,都已經是傍晚了。
顧甚微坐在驛館最高的小樓裡,從這間的窗戶口朝外看過去,能遠遠瞧見夕陽籠罩的著的南大王府。
北朝的酒十分的濃烈,一入口去嗆得人熱血沸騰!
顧甚微端起酒盞抿了一口,收回了視線朝著一旁吹著涼風的韓時宴。
屋子裡頭鬧哄哄地,就連一直都闆著一張臉的孫將軍都終於露出了笑臉。
他甚至還從那驛館門口的小販手中買了兩根糖人,不由分說地塞到了韓時宴同顧甚微的手中。
顧甚微想著,將那酒盞放下,又拿起糖人毫不猶豫咬了一大口,這畫的是一條金魚兒,尾部的糖絲兒格外的細密,這一口下去,糖渣子落了一裙擺。
顧甚微低頭輕輕地撣了撣,就聽到孫將軍聲音裡帶了幾分哽咽。
“老孫我做了這麽多年護衛隊,今日托韓大人的福,可算是挺直了腰杆子一回!
天殺的傅大人頭一回見劉符,老孫我瞧著心都死了一回!
現在我又活過來了!
”
“我恨啊!
我為啥要姓孫啊!
姓孫的可不是要當孫子!
我應該姓爺才是,再不濟應該姓爹啊!
”
他喝得有些多,嘴中的話一下子密集了起來,同平日那當真是判若兩人。
韓時宴衝著孫將軍搖了搖頭,“韓某並沒有什麽功勞。
北朝人本來就是打著空手套白狼的主意,所以才會有這樣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局面。
”
兩國都沒有開戰,北朝就敢要大雍割地賠款,這種無理要求,本身就是一種蔑視。
比起喜悅,他實際上更加覺得危機深重。
大雍這般下去,長此以往是要挨打的。
而要改變這種局勢,簡直就是任重道遠。
一旁的趙槿聽著,提起酒盞替韓時宴滿上了一壺,“韓大人莫要謙虛了,到現在趙某還覺得像是夢一般。
”
屋子裡的眾人一陣唏噓,像是癱瘓了多年終於重新站了起身的重病患者,喜悅溢於言表。
從未癱瘓過的吳江,瞧著這歡欣鼓舞的場景,將啃得乾乾淨淨的羊棒骨往桌上一扔,他嘴中嚼著肉,說話有些含混不清的,“可不是還得開放雁門關,還得和親麽?
我總覺得時宴兄還能更厲害一些。
”
顧甚微瞧著一旁猶如做賊一般壓低聲音的吳江,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兒。
“你想要聽我誇韓時宴便直說,拐著彎兒裝傻子是做什麽?
”
“怎麽不高興?
地不用割錢不用掏,拿空白紙充當交子,什麽貿易什麽和親,那主動權都掌握在我們手中,想要什麽時候兌現,那便什麽時候兌現。
不想兌現直接翻臉不認。
”
“說不定北朝小皇帝墳頭草都三丈高了,我們的小公主都還沒有出生呢!
”
吳江聽著,嘿嘿嘿的傻樂呵了起來!
顧甚微瞧著他那傻子樣,無語地站了起身,她依靠著窗邊,突然一個閃身,直接上了屋頂。
韓時宴的任務今日圓滿完成了,就等明日看她同魏長命的了。
“顧親事,可願意拉韓某上屋頂!
”
顧甚微正朝那南大王府看過去,就聽到下頭傳來韓時宴的聲音,她有些意外,不過卻還是一把拉住了韓時宴的手,將他猛地從窗戶口拽了上來。
韓時宴感覺到手心裡的溫熱,一下子紅了臉。
隻不過今夜他薄飲了幾口酒,臉本來就是紅的,倒是叫人看不出來。
好險!
“韓禦史這是上來躲酒了!
孫將軍平日裡瞧著老持穩重,沒有想到喝多了酒之後像是和尚念經一般。
今日你可真是厲害,我瞧著那小皇帝的臉色都變了。
”
“趕鴨子上架你都說得這般好,平日裡在朝堂上參人,豈不是更加威風?
”
“也不知道我有沒有那機會,能在大雍的早朝上看韓禦史舌戰群儒一回!
”
韓時宴的臉更紅了。
他很想要掏出一把扇子來,對著自己的臉扇上一扇,可他沒有隨身帶著扇子的習慣。
他還想要捂住自己的心口,讓心不要那般砰砰跳,鬧出這般大的動靜來,萬一叫顧甚微聽了去,豈不是全盤暴露了。
他更想要不顧文官的矜持,不管韓家的穩重,咧嘴像吳江那樣傻笑,顧甚微在欣賞他!
韓時宴想著,握緊了手。
他朝著前方看去,夜晚的冷風吹到臉上,夕陽已經到了地平線很快就要落下去。
落日餘暉籠罩著的南大王府由金碧輝煌的堡壘漸漸地變成了張牙舞爪的巨獸。
“顧親事覺得,明日我們會一切順利麽?
”
顧甚微挑了挑眉,“今日我看盡韓禦史出風頭,明日便輪到韓禦史看我出風頭了。
當然會一切順利,我還沒有親眼瞧見汴京那人的真面目,還沒有搞清楚飛雀案的真相……”
“不是我自大,現如今便是那天王老子來了,我顧甚微也絕對不會死的。
”
“死不瞑目啊!
”
韓時宴沒有接話,過了好一會兒方才又問道,“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人……咳咳……如果十裡想要留你在汴京生活呢?
畢竟她漂泊了那麽久,也想要安定下來……”
顧甚微有些詫異地看向韓時宴,“沒有想到你跟十裡還挺熟的,也是十裡做的點心特別好吃。
”
“十裡阿姊想要留在汴京可太好了,到時候還請你一定要替我照顧她,也不用很麻煩,就若是有人欺辱她,她尋到你門前,你拉她一把便是了。
”
“我已經給她買好了田莊鋪面,還將那宅院也一並買下來了。
”
“雖然她很喜歡念叨我,但是我十裡阿姊同旁的人不一樣,我無論做什麽事情,她都會支持我的。
她可比她的外表看來堅韌多了。
我們又不是粘在一起的糯米團子,非要一直在一起。
”
“每個人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在恰好的時間遇見,又在恰好的時間分離,繼續去做自己的想做的事情,不是就很好了麽?
”
“韓禦史不也是要做孤臣,走自己想走的路。
”
“十裡阿姊是我的家,不是我的牢籠。
哎呀呀,被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來。
自從瞧見你用大桶裝金瘡藥,十裡阿姊便開了竅,她也用大桶給我裝了一桶梨膏糖!
”
“這眼瞅著就要回汴京了,我一顆都忘記吃了!
那麽大一桶啊!
”
韓時宴看著瞬間失去了穩重,急得直跳腳的顧甚微,伸出手來,“沒有關系,我最喜歡吃糖了不是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