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一門殉國,到底是血妄之災,娘娘金尊玉貴,我老婆子自然是不敢隨意入宮拜見的,就怕萬一給娘娘添了麻煩,豈不是罪過?
”
“胡說八道,是誰在背後嚼舌根,本宮要了他的腦袋!
”
平靜如水的皇後娘娘一下子就發怒起來,而她在面對顧老夫人的時候,連自稱本宮的時候都沒有,一直以“我”開口,可想而知情份之深。
可顧老夫人也是為著這情份,不願因為自家的關系惹得中宮出事,因此也是避諱的厲害。
如今,若不是為了商霽非要改姓一事,她還未見得願意入宮呢。
這人老了,可能就是想得多了,看著皇後,總是能想起許多舊事來,所以她私心裡也是有些不願再回首過往的。
“皇後娘娘莫動氣,難得一見,咱們好好聚便是。
”
聽到這裡,皇後娘娘才平複了不少,特意扶著顧老夫人就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上,隨後才開口問道。
“乾娘在京中在的還習慣嗎?
”
“習慣,他們夫婦把我住的那院子收拾的很是不錯,住了這麽些日子,也沒什麽不妥的。
”
顧老夫人自年前到的隨安城,如今都快小半年過去了,確實是事事如意的很,比她在金陵城的時候還舒服些。
而皇後娘娘看到她真誠的表情後,這才放心下來,對著商霽和杜景宜夫婦就說道。
“你們二人用心了。
”
“娘娘言重了。
”
隨後,郭皇後就揮了揮手,讓二人也坐下,而這時她才仔細注意到了杜景宜的肚子,表情較剛剛倒是好轉了不少,接著問道。
“本宮瞧著倒是快生了,人手東西都備齊全了嗎?
”
“回娘娘,都準備齊全了。
”
“那就好,等這孩子生下來,乾娘和顧家的幾位嫂嫂弟妹的也就有事兒忙了。
”
皇後娘娘從來也沒遮掩過自己想讓這孩子從顧姓的念頭,所以聽到她這般說以後,商霽倒是把今日的來意給順口說了出來。
“娘娘,臣今日來請安為的就是此事,臣想改姓,入顧門。
”
皇後宮裡頭伺候的人不多,但每一個都是忠心的。
尤其是近身的曾嬤嬤和胡公公,聽到商霽說的這話,心裡頭雖有震驚,但是一點都不意外。
包括皇後亦是如此,隨後便表示說道。
“這是好事,本來六郎就該是顧家人的。
”
皇後娘娘的一句話,給眾人吃了定心丸,不管怎麽說,天下尊貴無雙的兩人之一答應了,那這事兒就成了一半,剩下的隻需如何說服陛下同意就是。
到時候一道聖旨賜下來,便是其他人有再多的不滿,也無濟於事。
商霽如此想,皇後自然也明白他心中的念頭。
於是笑了笑就說道。
“你想要本宮替你在陛下面前開口促成此事?
”
“臣之事,自不敢勞煩娘娘,臣自然會說,但還請娘娘明示,什麽時候能一擊必中?
”
一擊必中?
皇後聽到這個詞的時候,忍不住想了想皇帝如今的情況,眼中的冷漠和不屑一閃而逝,卻被旁邊的顧老夫人給看到了。
輕輕的碰了碰皇後的手背,不免流露出些擔心來。
而皇後在面對顧老夫人的時候,態度真誠的一如對待郭家,所以回了個安撫的微笑後便松口說道。
“本宮瞧你孩兒也快落地了,這落了地自然就要有賜名,既如此,那便在孩子滿月前,找個機會入宮與陛下說此事吧。
”
“就這麽簡單?
”
“那你以為如何困難?
”
皇後語氣裡頭之輕松讓三人都有些不敢相信,但她表現出來的淡定卻讓三人不得不相信。
“娘娘,此事乃是商顧兩家的事情,您可別摻合到其中才是,若是惹得陛下猜忌,就是我老婆子的罪過了。
”
顧老夫人的話,讓商霽和杜景宜夫婦二人明白過來,不是此事簡單,而是皇後娘娘打算替他們先把雷給蹚了,等到他們入宮去見陛下的時候,自然就能順利成章。
皇後娘娘看到了顧老夫人的擔憂,心裡頭暖暖的。
想到兒時自己受顧老夫人和顧家多方的庇佑,此刻能回報一二也是高興的很,便笑著說道。
“不過是讓六郎改姓,讓顧家能後繼有人罷了,此事並沒有乾娘想的那樣複雜,我一個皇後,與陛下結發幾十年,若連此事都辦不好,辦不到,豈不是叫人恥笑。
”
“那娘娘打算如何與陛下說呢?
要不,臣與您一起?
”
“不必,等著就是。
”
皇後的話雖柔,態度卻堅決。
見此,三人也不好再硬說下去,隨後還是皇後身邊的曾嬤嬤對著商霽和杜景宜就說道。
“將軍,少夫人,娘娘知曉您二人要入宮,早早的就備了些好茶點了,奴婢引你們去偏殿嘗嘗如何?
”
這意思,看來皇後與顧老夫人是要單獨說話了。
二人未曾經歷過他們的許多事,所以不便參與,隻能規矩起身就跟著曾嬤嬤離開了。
顧老夫人見這大殿一下子人就走完了,神色有些複雜。
隨後,皇後娘娘才低聲的問道。
“乾娘,我想去祭拜一下乾爹和眾位兄弟侄兒們。
”
皇後的話,讓顧老夫人有些心驚。
“娘娘,您貴為皇後,是母儀天下之人,如何能去祭拜臣下?
”
聽到這話的時候,郭皇後的眼圈就紅了,哽咽的說道。
“若不是當初的陰差陽錯,我本就不該入宮的,現在他……他們都不在了,我隻是想去敬柱香,聊表心意而已,乾娘,你知道嗎?
自他們去以後,我再也沒有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夢裡,總是能看到許多可怕的場面,也不知他……他們是如何的難,竟就這樣死在了策州,死在了敵軍手裡!
”
皇後的嗚咽之語,將顧老夫人又拉回了那黑暗時刻。
八年了,整整八年了。
她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當年見到夫君,孩兒還有孫兒們屍體之時的那份心痛如絞了,可現在聽到皇後提起此事,她才知道。
那些可怕的記憶隻不過是被歲月封存在了心裡,卻從未消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