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發殺機天地反覆》第145章?昏頭禁令
裴楚從空中落到了地上。
遙遙望著那輛馬車宛如流光一般消失在暗沉沉的夜幕,眉頭緊鎖。
“絹雲乘足”的法門,雖然如今能夠給他短暫的騰空飛行之能,但速度不算快,想要追殺也難以做到。
“行過留痕,這教門是盯上我了。
”
他離開穿越至今,滿打滿算不過是半年多光景,但一路殺妖除魔,剿滅山匪,暗中樹立的仇敵已然不少。
而其中,毫無疑問,被他壞了幾次事的教門,已然將他視作目中釘眼中刺。
“隻是,今次這一場卻不是為了殺我而來,而是要拉我入夥!
或者說,就是要讓我徹徹底底坐實這造反‘妖人’之名。
”
裴楚心中知道,方才在遠安縣城外發生的那一幕,若是他再迂腐些,說不得就要被那些個教門眾人煽動民眾裹挾著衝入縣城。
而後的結果幾乎是可以預見的,敗了不用多說,或死或逃。
勝了,以他的性情和擔當,自不可能一走了之,那就隻能一條道走到黑。
被人當做旗幟一路拱火也好,裹挾民眾鬧出聲勢也罷,成了一方首腦,幾千幾萬人的性命與他掛鉤,他想要掙脫都不可得。
然後被時局一路推著朝前走,若是不敵官軍,遇到挫折,又不得不媾和教門,掀起更大的聲勢,此後,便是無窮無盡。
“以人心為棋盤,以情義為羈絆,拖我入局,逼得你進不能進,退不能退!
這等對於人心的揣摩,倒還真不愧是妖女!
”
到了這時,裴楚於這個妖女種種手段已洞悉透徹,可越是如此,越是生出忌憚之心。
這妖女的術法高強,有種種詭秘莫測的手段,裴楚方才看似殺了對方好幾次,可實則連皮毛都未曾碰上。
但術法也就罷了,那妖女於人心的掌握才是恐怖之處。
“不過,在東越城等我?”裴楚仰望著蒼涼的夜幕,低低呢喃一句,“那裡又是一場大戲麽?”
……
“肅靜!
肅靜!
”
裴楚再次轉回到遠安縣城外時,遠遠的就聽到了鳴鑼敲打之聲。
遠安縣城門打開,從城內出來了一二百名士卒衙役,正攔在眾多鄉民前方。
人數眾多的鄉民比起裴楚離開時已然少了一些,大概是由於方才的一番變故,有些膽怯的,已經偷偷溜走,不敢繼續在城門外停留。
“肅靜,肅靜,縣尊有話說。
”
又是一個粗大的嗓門在官兵衙役之中響起。
燃燒起來的篝火之中,裴楚遠遠就看到一個穿著大周縣令官府模樣的中年男子,走到了一處臨時搭起來的高台,朝著諸多鄉民拱手作揖。
“並無動手的意思。
”
裴楚看著那個縣令和諸多官兵的動作,稍稍松了一口氣。
今夜之事,說到底還是教門針對他的一番動作,連累他人,著實非是他的本意。
不過眼見情形如此,他乾脆隱在遠處,暫不現身,先聽聽這個遠安縣縣令要說些什麽,免得他這“妖人”出現,再引起一番波折。
人群前方,一身官袍的遠安縣縣令朝著四周鄉鄰作揖行禮一番,而後看著人群安靜下去,才嚷聲道:
“眾位鄉鄰,在下徐廣慶,忝為遠安縣縣令,上不能報效朝廷,下無法救濟百姓,著實汗顏無地。
今夜之事,我已然盡知曉,眾位鄉鄰是為妖人所惑,本官在此立誓,不會因此事緝拿爾等。
”
安靜的人群登時騷動起來,小片刻不知是誰搶先出聲:“多謝縣尊!
”
其他鄉民似也反應過來,
七嘴八舌的一齊出聲感謝。
前面那一會為何突然會變得那般熱血上頭,在場眾人其實都有些說不清,此刻見著了縣令和諸多官兵,一個個卻是早已冷靜了下來。
說不後怕是不可能的,得到了遠安縣縣令這般說,且不論真假,但到底還是稍微安心了一些。
徐廣慶見眾多黔首百姓高呼感謝,面上帶起了笑容,拈著胡子,稍稍拖長了聲音,“至於那個妖人……”
“縣尊大老爺,道長可不是妖人!
”
這一次,未等徐廣慶話音落下,人群裡再次有聲音叫嚷了起來。
“對對,道長不是妖人,縣尊,是另有其人,方才都被道長殺了,這些人我等一個都不識得。
”
“方才我等被妖人迷惑,還是道長出手將我等製住了。
”
“縣尊開恩,莫要再去捉道長。
”
……
那遠安縣縣令說話被人打斷,面色如常,並未有什麽發作的跡象,而是伸手虛按了一下,等人群情緒平複下去,才接著道:“本官知道,本官知道,方才本官已經得知了消息。
妖人一事,再次揭過。
本官出城來此,隻為了兩件事,一是為了安撫諸位,讓爾等安心。
再一個就是,諸位鄉鄰百姓明日入城,本官也不做阻攔,但有一事要先告知。
本官前些時日接了州府的文書禁令,凡是越江兩岸,鄉民百姓不可引水灌溉田地,一月之內亦隻有三日可去江中挑水飲用。
”
此話一出,在場的眾多鄉民立時沸騰了起來,議論之聲宛如嗡嗡的蚊蠅。
許多人都是因天時亢旱,沒了生計,才逃難至此,驟然聽聞這麽一個消息,一個個簡直如遭重擊。
“原來如此。
”
裴楚在遠處聽完了這番話,一下想起之前那妖女蠱惑人心的時候,似乎也有人高喊了這麽一句。
隻是當時太過嘈雜,他也並未在意,此刻聽完這縣令如此說之後,才反應過來。
前面駐守城門的官兵警惕,其實並非完全是提防這些其他地方湧入的鄉民,恐怕也有彈壓的意思在內。
至於方才那什麽妖人之說,這遠安縣縣令輕松揭過,同樣有此原因。
這等不讓百姓去越江引水灌溉,隨意取用水源的政令,實在是荒謬可笑。
便是縣令徐廣慶其實也心知肚明,怕真要處罰或者驅趕起來,說不得就要引得全縣一齊動蕩。
想明白了其中關節,裴楚一時倒不再擔心這些鄉民的安危。
這越州一地的生民艱難,如今看來天時是一方面,人為亦是一方面。
越州雖旱,但其實並不乏水源,尤其是東越郡,臨近越江,如能開渠引水,旱情並非完全無能為力。
可如今不但不作為,反而限制百姓去江邊,其中恐怕是早鬧出過不少事端。
這等情形之下,稍一不慎,便是真正的官逼民反。
這遠安縣縣令親自現身,朝諸多鄉鄰細說這些,正是行安撫之舉。
“隻是,這樣昏了頭的古怪禁令,又是如何從州府下發的?”
裴楚心中滿是疑惑,即便他對這大周官場毫無信任可言,但這樣的法令是明白無誤地要人硬挨這旱情,再蠢的官僚系統,也不止於此。
“大人,這是為何?為何不能引那越江之水灌溉?”
果然,人群之中的百姓也有人提出了疑問。
遠安縣縣令徐廣慶面上滿是無奈,長歎了一聲道:“非是本官刁難,不顧鄉鄰的生計,實在是州府的政令如此,且除了規定時日去越江取水外,那越江之中多有禍害,近些時日已打翻了許多船隻,又傷了數十條人命。
諸位鄉鄰還請切記切記,不可擅自妄動!
”
沸騰的人群在那徐廣慶的一番言語之下,漸漸安靜了下去,隻是這時許多人臉上的生氣盡去,眼中滿是茫然之色。
“江中有禍害?越江之主?”
遠處,裴楚聽到這裡,施展起“絹雲乘足”之法,人已然跳到空中,接著夜色的掩護,穿過了遠安縣的城牆,往那越江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