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發殺機天地反覆》第176章 貴公子
官道旁,冰雪未消。
裴楚站在道旁的一座小山崗上,遙遙望著遠處隱約可見的縣城,宛如巨獸匍匐,映著皚皚雪色,格外鮮明。
“哥哥,過了滄瀾縣,就是大江,然後我們就出雲州了。
”
陳素在山崗下不遠處的一塊青石旁,手裡拿著一張做工不甚精緻的輿圖,衝著山崗上的裴楚喊道。
“說起來,雲州倒是比越州要大上一些,不過地勢低平,道路也要好走不少。
”
裴楚從山崗上一躍而下,走到陳素身邊,從她素手裡接過一小截的炭筆,在線條極為簡單的地圖上做了一個小小的標注。
這張地圖是裴楚在剛進入寧州時,費了不少力氣,才從一個商戶手裡弄到的。
這方世界雖有道術神異,但到底天上到底還是沒有衛星之類的環繞,所用的地圖依舊簡陋非常。
而且,到底是天圓地方還是宛如雞子,他也不敢完全斷定。
蓋因這方世界地理山川不同,大周朝十九州的疆域,也比裴楚所想的要大出許多。
對於普通人來說,幾乎一輩子都少有出門,更不用說接觸到地圖之類的東西,不論是行商還是趕路,多數都依靠的是經驗和一些方向判斷。
裴楚上一世是習慣了導航和能夠直觀看地圖方位的人,是以,這一路所行經過的地方,都會做一些注釋。
望了一眼旁邊雙眼亮閃閃的陳素,裴楚又輕笑一聲,指著地圖道:“看地圖最關鍵的就是比例尺,算好比例尺,大約就能夠估算出一個地方大概距離。
如果有沙盤的化,還能夠將這些山川河流、城池村莊一一複原,更能清晰許多。
”
陳素連連點頭,略有得意道:“哥哥,我剛才算過了,我們離滄瀾縣縣城大概還有十裡路。
”
“不錯。
”
裴楚笑著將地圖收起,交到陳素手裡,“之前你說算學沒有用處,這不就用上了嘛。
”
“嘻嘻!
”
小姑娘輕笑一聲,將那張被裴楚塗塗改改了許多地方地圖收好,望著裴楚笑道,“哥哥你教的道術我學不會,但這些我都知道怎麽用了。
”
裴楚無奈搖頭,他從無字書中學到的道法,但也不知是少了哪一步,符籙小姑娘能用,但自身並未能蘊養出法力。
反而,陳素從豬道人和蘭頗那裡學到的一些諸如“家有蛇蟲現法”、“治牛瘟法”、“養豬如牛”、“煙尋泉脈”之類的簡單術法,已然有些模樣。
下了山崗,兩人又沿著官道一路往北。
這裡已經是滄瀾縣的境內,滄瀾縣是寧州最北的一個縣,再往北邊是大江,然後進入司州。
地圖裡所標注的大江隻是淺淺的一條細線,但裴楚從途經的一些人口中已經聽聞,這條大江綿延萬裡,流經許多州府,是大周境內數一數二的江河。
越江與之比起來,不過是涓涓細流溪流。
噠噠——
鈴鈴——
在裴楚和陳素兩人繼續沿著官道漫步行走不就,忽然後方一陣聲音傳了過來。
裴楚微微側頭往身後望去,就見道路上,一匹黃驃馬從遠處禹禹行來。
那噠噠之聲是黃驃馬踐踏雪地發出,而鈴鈴輕響,則是黃驃馬脖子上掛著的一股紅巾所系的銅鈴鐺。
馬上坐著的是一個錦衣裘服的年輕男子,約莫二十四五歲,一條寶玉環絛的腰帶上,掛著一把雕飾繁複的長劍,黃驃馬一側又帶有一張弓,插著一壺箭,看著裝束打扮,像是個遊獵歸來的貴公子。
“咦?”
這名貴公子騎著馬,在經過裴楚和陳素身邊的時候,似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略有訝然地笑了一句,“一道人,一少女,倒是有趣。
”
那青年騎著馬,一路噠噠鈴鈴從兩人經過。
忽而,走出不遠又勒住了馬的韁繩,稍稍調轉馬頭,目光再次落在了陳素的身上,眼中似有幾分驚豔之色,而後再望向裴楚,微微蹙了蹙眉,眼裡隱有狐疑,望著陳素問道:“這位小娘子,我看你儀態不凡,為何跟著這小道士,可是受了他的脅迫?”
兩人被這名看著有氣質不俗的貴公子一番話,說得都是愣了愣。
裴楚心中詫異,倒是沒想到有人因為陳素的儀容,而被人注意上,聞言不由回頭望了一眼陳素。
小姑娘一身紅氅,頭髮簡單的梳在腦後,自離了楊浦縣之後,經歷的事情漸多,陳素個頭長高了不少,有些長開裡的模樣。
加之得了“九牛神力”中的一分機緣,膚色體態頗為不俗,又習武殺伐,氣質不知不覺間已有幾分颯爽之姿。
與他一身簡單的道袍打扮,走在一起,確實有幾分不那麽適宜。
那騎著黃驃馬的貴公子,見裴楚回頭打量的動作,又再次呵斥道:“兀那小道士,你是哪家山門道場的,如何帶著一個小姑娘?”
站在裴楚身後的陳素,聽到了這陌生男子的一番話,早忍不住了,一步走上前,柳眉微豎,喝道:“你這人好沒道理,我和哥哥自在趕路,乾你甚事?”
“呃——”
那貴公子裝扮的青年被陳素斥責一句,微微有些語塞,尤有幾分不甘道,“小娘子,你確定這道人是你熟識?”
“自然是了。
”陳素沒好氣地回了一句,“你是誰?為何這般多事?”
貴公子看陳素神色確實無異,臉上露出了幾分赧然,略有幾分歉意地拱了拱手,“那個……是我多事了,二位莫怪。
”
那貴公子又打量了陳素一眼,目光中似有欣賞,而後再度勒轉馬頭,朝著前方獨自行去。
看著那古怪的貴公子離開後,裴楚又搖頭失笑。
他倒沒對這青年產生什麽反感,對方道左相遇,這番言辭明顯是好意。
如今寧州雖還算太平,但這也隻是大體來說,盜匪、賊寇之流,私底下劫掠女子之事,並不少見。
兩人一路順著官道往北而走,不多時,已經到了滄瀾縣縣城。
縣城南面的城門口,正有稀稀疏疏的人流出入。
往來的行人多為商賈、小販之流,亦有些山野獵戶小民,周遭一切所見,雖不見多少繁華,卻也還算祥和。
城門前,有蒼頭和小吏百無聊賴地打量著往來的行人,又偶爾有士卒,上前牽扯住一兩個人,對照著手中的布告榜文,細細打量。
又有幾個老卒,似乎端著一個碩大的木桶在旁,每個往來的行人經過,都要找那老卒購買一碗水喝。
裴楚站在城門前,微微昂著頭打量著這座寧州最北的縣城。
城牆古樸,有殘破之色,依稀能看出有多年未經修繕的痕跡。
從城門所見,這滄瀾縣看著應當算是大縣,隻是難見繁華。
“大概還是時局的緣故。
”
裴楚心中猜測,按說滄瀾縣這般距離大江之畔的縣治,北面又臨著司州,車馬往來,船運水貨,應該不至於這般蕭瑟才是。
不過,大江以北司州地方不靖,想來因此受了些影響。
“混帳!
收錢收到我頭上來了,沒見著這文書麽?這是文科舉人功名,便是這滄瀾縣縣令當面,我也不必行禮。
”
正在裴楚遠望著滄瀾縣縣城時,前方的城門口,忽然傳來了一陣呼喝之聲。
旁邊的陳素扯了扯裴楚的衣袖,適時出聲道:“哥哥,你看。
”
裴楚順著陳素所指和騷動傳來的方向望去,就見城門前,幾個老卒將一匹黃驃馬攔住,那黃驃馬旁邊站著的,正是方才在路上莫名問詢了一番的貴公子。
其中一個蒼頭老卒牽著黃驃馬的轡頭,大聲喝道:“縣尊有令,但凡進城者,必須買一碗水喝了才是,你……你這貴人,看著氣派,緣何連一個銅闆也不舍得?”
那貴公子聞言大怒,倒沒有動手傷人,反而伸手從懷中掏出了一錠銀塊,扔了出去,喝道:“好一個滄瀾縣縣令,不就要錢,且哪去便是。
”
其中一個蒼頭老卒撿起了地上的小銀錠,面露喜色,隻是依舊未讓同伴放手,反而說道:“貴人給賞,我等自是多謝,可縣中有吩咐,這入城之人,必得喝了這水才是。
”
一邊說著,他又從旁邊的木桶裡舀了一瓢水,倒在一個破了個缺口的碗裡,端到了那貴公子面前。
那貴公子隻是瞥了一眼端過來的水,立刻皺起了眉頭,那水看著黃黑色,頗為渾濁,再次罵道:“這般肮髒的東西,你等也敢讓本公子喝?!
”
幾個蒼頭小吏再次搖頭,其中撿了那小銀錠的蒼頭,將銀錠高舉奉還,“貴人可將銀錢收回去,隻是若要入城,非得飲了這水才成,否則,我等將受掛落,少說也是一頓闆子。
”
“氣煞我也!
”
那貴公子被幾個蒼頭老卒逼得, 一張面孔漲得通紅,猛地一把從那扯著轡頭的老卒手裡搶過韁繩,忿忿罵道,“不進便不進。
”
說著,又狠狠地瞪了那幾個蒼頭一眼,瞥見了其中一人舉著小銀錠,又哼了一聲,“賞你們了!
”
在這名貴公子離開城門前,還見著了裴楚和陳素兩人,微微側頭看了一眼,也不言語,再次翻身上了黃驃馬,望著城外另一個方向馳去。
城門前的人,在那名貴公子離去後,陸續交了一銅闆的買水錢,一個個喝了,然後進了縣城,全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裴楚上前從懷中掏出了兩枚銅闆,朝著一個蒼頭遞了過去。
而後從對方手裡接過一個破碗,裡面盛著小半碗的渾濁液體,裴楚舉起來微微嗅了一下,笑了起來,仰頭將那碗水倒入口中。
“哥哥——”
看著裴楚的動作,站在後方的陳素不由再次輕輕喊了一聲,她從裴楚口中不久前才學了些關於疫病之類的知識,見到裴楚這番動作,不由有些疑惑。
裴楚放下那破碗,轉頭笑了笑道:“不妨事,是符水。
”
說完,裴楚又透過縣城城門口朝內外望去,“看來這縣城是有高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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