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淩雲三才 第四十三折 此間少年,三才一唔
聶冥途忍不住可憐起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來。
如他倆非是第一天出江湖的傻鳥,聽到「『照域狼眼』聶冥途」七個字的一瞬間,應該會
開始後悔自己打娘胎出生來--縱橫邪道十餘載,足令天下武人聞風喪膽的狼首一向不會錯
過這樣的場面。
「......自聶冥途出江湖以來,這是頭一回,有人要拿我的腦袋做投名狀。
」
他抱臂冷笑,潛運陰寒內勁,皮膚下隱隱透出一股青氣,渾身肌肉一束,骨骼咯咯作響,
整個人看起來突然變瘦變長;皮肉繃緊之後,毛髮也隨之根根豎起,宛若鋼片尖針。
明明面
目未變,五官卻因貼肉露骨,口鼻更加突出尖長,眼尾斜開,眼瞳裏閃爍著青黃異光,直似
半人半狼。
這下,也不用哪一位聶冥途了,普天之下隻有集惡道三道冥主中的狼首練有這部殘毒陰
損的邪功《青狼決》。
青袍書生與赭衣少年對望一眼,俱都變色。
想像指爪入肉的那股溫熱粘滑,聶冥途的心頭不禁掠過一絲異樣的興奮。
他的指頭因長期分裂骨肉,刀甲等,指甲彎如鷹爪,厚黃滑亮的角質增生,與指肉嵌合
得異常緊密,第一指節長的很嚇人,指尖扁如鏟、尖如鉤;指頭摩擦之間,竟發出骨角一般
的嚓嚓的聲響,令人不寒而慄。
「在『狼荒蚩魂爪』之下,無有全屍!
」
他說話如咀嚼,??有聲,口涎自暴出的尖黃長牙不住淌出,繃緊的嘴角面頰依稀浮出
一絲扭曲殘忍的笑意,青黃交閃的瞳眸猙獰如異獸。
「這是我給你們的唯一好處。
報上名來!
便是屍骨無存,衣冠塚上也好寫兩條姓字。
」
青袍書生面色雪白,全身微微發抖,聶冥途本以為他嚇傻了,豈料書生突然縱聲大笑,
久久不絕,片刻才道:「名字麼?
本大爺叫趙錢孫李,你記好了。
」赭衣少年抗刀上肩,似覺
無聊。
冷笑:「我叫王二麻子。
這樣可以了嗎?
」嘖的一聲,迎風武刃:
「枉你是黑道成名人物,要殺便殺,哪來忒多廢話!
」
聶冥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錯鄂之餘,一時竟忘了動手。
卻聽青袍書生冷笑道:「你
是必死之人,便將姓字說與你聽,又有何用?
」轉頭笑顧少年:「你還說這不是天意?
這廝是
當世惡人,本領強得很,殺他不單是替天行道,也代表你我合當如此,大事必成!
」
「誇口!
」
聶冥途狂怒已極,十指如鉤,「唰!
」一聲徑取書生咽喉!
他畢竟身負驚人藝業,非是兩名出生之犢可比,那赭衣少年隨是抗刀斜眼,模樣輕狂,
視線卻始終不離開半人半獸的邪道狼首,一見他眼神倏變,立時回刀出手,卻仍是慢了一步。
全身青皮刺發,突吻如狼的聶冥途叉著書生的脖頸,一瞬間越過少年身畔,直直向前劈
出的鋼刀頓時落空,劈的地上凸岩火星飛濺!
(好......好快!
)
少年的刀藝曾得高人指點,眼見這一刀全力施為卻驟失目標,劈空的?那間體勢用老,
持刀的右臂竟「咯啦!
」暴張寸許,單膝跪地、豁然回轉,強大的腰力甩著刀臂嗖地旋掃而
回,以不可思議的方位與速度,揮向聶冥途背門!
可惜人終究快不過獸。
聶冥途去路不變,頭也未回,鋼刀明晃晃地刃口隻來得及貼背掠過,削下的衣布裏混著
無數粗硬剛毛,卻未能稍阻聶冥途之勢。
青袍書生失去了斷劍,手無寸鐵,一手抓著扼在頭頸間的狼爪,另一隻手裏揪緊那條陳
舊的灰布搭膊,被叉得雙腳離地,一路被推送至岩台的邊緣,「嘩啦」踢落幾塊鬆動的土石,
身子竟已懸空。
少年的迴旋刀式牽動傷處,創口爆裂,背上滲出一大片污漬,勉強咬牙柱刀,發足朝二
人奔去,大喊道:「放......放開他!
」
聶冥途回頭獰笑:「你確定?
」
正欲鬆手,驀地右臂一陣激痛,忍不住仰頭嚎叫,雙膝跪倒;手掌一放,卻被書生的重
量倒拖,半身直被拖出岩台,眼前一黑,機會昏死過去。
好不容易回神,穿過雨簾版汩汩而出的冷汗望去,聶冥途發現自己的右前臂被一枚泛著
黃銅暗芒的奇型角錐貫穿那錐子形似鈷杵,橫剖面是四邊凹陷的四角菱,錐身卻像織布機的
梭子,兩段尖細、中間圓鼓,入肉時無比鋒快。
一經搠入便緊卡著傷口不出凹陷的菱面以難
以想像的速度放血;不過須臾間,聶冥途已被放掉一隻大碗公的血,全身精力飛快流失,青
氣褪去的唇面一片慘澹臘白。
疲痛交煎之際,聶冥途忽然明白;原這柄怪錐始終藏在那灰布搭膊裏,以書生的心機城
府,能不加思索便扔去斷劍,必有更好的武器防身。
此時他大半身子滑出岩台,又被書生的
重量一拖,眼看要跌下斷崖,驀地踝間一緊,赭衣少年及時撲至,雙手牢牢抓住。
「先殺了他!
」崖下,書生大叫:「莫教他爬將上去,你我隻是個死!
」
少年雙手死死握住聶冥途的腳踝,背上金創迸裂,鮮血汩出,依然阻不住下墜之勢,腳
跟抵地,三人緩緩往崖邊滑行,鬆動的土石不住滾落。
「我勻不出手來!
」少年低吼著:「要......要掉下去啦!
」
書生怒道:「一刀將他釘在地上!
既能殺人,亦能攀附!
」
少年猛地會意,壓低重心屈坐在地,以單臂牢牢箝住聶冥途的腳踝,左手回過身去,往
地上摸索著鋼刀。
書生正欲催促,聶冥途忽然睜開眼睛,眸中青黃異光一閃,面上青氣大盛,獰笑道:「你
道這樣,便能殺得死『照蜮狼眼』聶冥途?
」緩緩提起被怪錐貫穿的傷臂,仿佛不復有痛覺,
將書生的頭臉提高些許。
饒是書生心狠手辣,也不禁看得呆了,不敢相信世間竟有這般堅忍之人,銀牙一咬,冒
險轉動杵錐,聽傷處血肉唧唧作響,狠笑:「鼎鼎大名的狼首聶冥途,自然不能就這麼平白死
去。
我本想給你爽快一刀,是你自個兒要嘗這些個零碎苦頭。
」
聶冥途卻恍若不覺,肌肉繃束成團,緩緩提臂過頂,直至兩人四目相對,才冷蔑一笑:「你
若沒有別招,老子便要擰斷你的脖子了。
」書生咬牙道:「這招如何?
」一按握柄機簧,「嚓、
嚓」兩聲,兩條尖刃突出聶冥途的上臂,刃上稠粘膩滑,竟分不出是血是肉。
他本擬這魔頭就算沒當場痛死,也該痛暈過去,豈料聶冥途隻是冷冷一笑,眸中黃瞳森
冷,獰笑著說:「你可知道,修習《青狼訣》不但能練成這一雙稀世魔眼,運功更可抵禦刀劍
拳掌、疼痛毒患,令傷口飛快痊癒,還能擁有強韌如獸的生命力?
我這輩子不知道受過多少
次穿胸破肚的傷了,傷我的人俱都死去,老子還好好的活在世上!
」仿佛為了炫示自己還有
一臂得自由,張爪重新掐住書生之頸,卻未運勁將他捏死。
書生雙手分別攀著狼爪、杵錐不敢放,視線越過眼前的煞星聶冥途,朝他身後眥目大叫:
「快......快!
一刀釘死了他,快!
」聶冥途心中一凜:「莫非那使刀的小子還有餘力?
」急急
回頭,但見褐衣少年正抓著他的腳踝苦苦支撐,哪裡還能造次?
猛然覺醒:
「不好,中計了!
」
一蓬熾烈的火星瞬間吞噬了他的頭臉,也不知書生做了什麼手腳,自與那柄怪錐脫不了
幹係。
聶明途閉目慘嚎,身子不住扭動;書生想借機攀上岩台,聶冥途卻往崖下猛一揮臂,書
生的背脊重重撞上岩壁,口噴鮮血、單手松脫,身子宛若失控的紙鳶般向下滑落,鏟得壁上
飛沙碎石噴灑而下,連聶冥途也跟著滑出斷崖。
支持著三人重量的少年再也承受不住,仰坐著被一路拖到了岩台邊,背上的裂創在地面
上拖出一條汙紅血線,還不及鬆手,已被驚人的下墜之勢扯落懸崖。
藤碎塵卷之間,三人接
連墜落,無一倖免......
※ ※ ※
鬼王靜靜聆聽著,密室中的耿、明二人亦然。
親口將這驚險一幕娓娓道來的聶冥途,並不是什麼幽魂鬼怪,顯然當年墜崖並未要了他
的命,那兩名年輕人也可能還活在世上。
陰宿冥十指交叉,墊在油彩斑駁的下巴處,半響才
收起了微微前傾的身子,謂然道:「狼首固是本領絕高,險中求生,那兩個人卻也極是不易。
」
這話沖口而出,並未細想,說完才覺不妥,其中有許多能拿來大做文章之處,難免落人
話柄。
聶冥途卻隻一笑,淡然道:「是不容易。
沒能收拾這二人的性命,三十年來我試試扼腕,
說不定......現而今要殺了他們,已是大大不易。
」
耿照心想:「三十年的光陰過去了,那青袍書生和褐衣少年,最終都成為了呼風喚雨的人
物了麼?
他們是否活著起出了那個足以倒轉天地的大秘密,開創了屬於他們自己的時代?
」
卻聽聶冥途續道:「那片斷崖卻不必岩台,紮紮實實有十來丈高,我一路翻滾而下,頭顱
撞上一塊尖石,立刻昏厥。
待我轉醒,已然置身崖底,周圍亂石壘壘、雜草叢生,那兩名後
生摔在一大片厚厚的草團上,身下血污汩溢,眼見是不能活了。
」
「我勉強挪動手指,隻覺得渾身筋骨劇痛,差點又昏死過去,知道是受了足以緻命的重
創,連忙運起了《青狼決》的十成功力,奮力催穀;一刻之間,身上的外傷便已止血收口,
生出新皮,摔裂的骨骼也逐漸開始癒合。
」
耿照聽得駭然,心想:「這《青狼決》究竟是什麼武功?
真是......真是比大羅金仙還要神
奇!
」
陰宿冥卻曾聽其師提起,《青狼決》那駭人聽聞的自愈能力不過是寅食卯糧的邪術,功法
本身具有緻命缺陷,說到了底,還不如那雙能明察秋毫的子夜魔眼來得神奇奧妙,強抑住口
頭爭勝的念頭,淡淡一笑:
「狼首神功,久聞其名!
果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
聶冥途卻嘿的一聲,默然良久,才搖頭冷笑道:「我當年真是這樣以為。
如今想來,隻能
說是井底之蛙,可悲可笑。
」
「那時,我正運起青狼決療傷,忽見不遠處那兩名後生動了一動,那褐衣少年發出一聲
微弱呻吟,青袍書生卻挪了挪指頭,顫著手往地面岩縫間摸索。
我福至心靈,」伸手往衣內
一摸,忽然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不覺動了殺機,等不了傷勢癒合,以手代腳爬將過去,
要將那青袍書生立斃于掌下。
」
耿照好奇心大盛:「連身負青狼決奇功的聶冥途都摔斷了腿,那兩個年輕人也真是命大,
居然還有一口氣在。
」不覺喃喃自語:「都已經摔掉了大半條命,還要貪圖什麼物事?
聶冥途
又何以動了殺機?
」
忽聽一聲銀鈴輕笑,明棧雪收功撤掌一抹小巧細額上的瑩潤汗珠,低道:「正是去了大半
條命,那書生才要拼死取得岩縫中的物事,聶冥途也因此動念殺人。
這樣還猜不出是什麼?
」
她濕淋淋的發梢貼著額鬢,整個人像從水裏撈起似的,白膩的雪肌珠光幽映,嬌美的唇
瓣無甚血色。
兩人四掌甫分,明棧雪的身子酥軟軟的一斜,耿照忙往前攬住,才發現自己周身真氣暢
旺,於四肢百骸中流轉自如,經脈再無異狀,顯已平安度過無比兇險的三關心魔;見她虛耗
如此,不禁又憐又愧,又是心疼,俯首低道:「都是我不好,連累了明姑娘。
有沒有什麼法子......
能助你恢復得快些?
」
明棧雪笑臉一熱,蒼白的雪顏飛上兩抹淡淡酥紅,咬著玉唇瞪了他一眼,低聲恨道:「哪
壺不開提哪壺!
普天之下,還有什麼比碧火神功更厲害的回復心訣?
你不怕驚動外頭的兩名
煞星,我......我可挨不住折騰。
」驀地大羞起來,心有不甘,又重重擰了他大腿一把。
她虛乏無力,這一下自是不怎麼疼痛,可耿照想起她體質極是敏感,兼且元陰松嫩,饒
是閨閣教養良好,又頗有女兒堅持,每回歡好總頂不住一輪猛攻,咬緊的貝齒稍一失守,總
是叫得如泣如訴,無比動情;一時遐思翩聯,渾身發熱,不由得束緊雙臂,低頭以唇相就。
明棧雪無力抗拒,「嚶」的一聲仰起頭,柔軟的唇瓣旋即為少年所攝。
兩人吻得濕滑溫膩,
舌尖交纏如舔糖蜜,竟是片刻難分。
她香汗浸透薄衫,渾身曲線畢露,玲瓏浮突,隔著濕衣入手,隻覺肌膚又滑又膩如敷細
粉,又熱得灼人,懷腋乳間的香澤被體溫一蒸,幽甜濡沁,如麝如蘭。
耿照吻著她嬌軟的朱唇,一手摟著玉人渾圓得香肩,隻要將這團溫香軟玉揉碎在懷裏,
另一隻手卻去解她的纏腰;情急之下解不開腰索,索性用力扯斷,「啪!
」一聲清響,數匝腰
纏松了開來,裙裳下擺微微捋起,扯開的交襟之間露出兩條結實修長的玉腿,以及白嫩噴香
的腿根處那一抹烏卷細茸......
明棧雪急了,死死夾住深入裙裏的粗糙魔手,無奈腿間肌膚汗濕滑膩,什麼也夾不住,
反將他的指掌濡得溫黏一片,一下便突入了那團烘熱嬌軟的禁地,「唧!
」的一聲漿滑液湧,
指尖剝開肥嫩如蘭葉厚藻的曲折肉唇,扣著蛤頂勃起的小肉豆蔻長驅直入。
「嗚嗚嗚......不、不行!
」
她嬌軀一僵、蛇腰拱起,小手死死抓住他鑄鐵一般的手腕,咬唇眯眼的摸樣楚楚可憐,
猶如一頭濕毛斂耳的無助小貓。
「不行......我......挨不住,會......會叫的......」
耿照耳蝸子子裏迎著她呻吟似的溫熱吐息,欲念勃發,腿間的怒龍陡地彎翹昂起、硬如
鐵鑄,不住地上下彈動,竟是隱隱生疼,靈台卻如閃電般掠過一絲清明,心中一凜:「糊塗!
鬼王與那聶冥途皆是一流高手,彌勒腹中若有人歡好取樂,豈能瞞過他二人的耳目?
」低頭
隻見得明棧雪嬌喘細細,堅挺飽滿的雙峰劇烈起伏,每一下都更溢出衣襟少許,如一雙蹦跳
欲出的渾圓肉兔;濕發貼鬢、唇黏青絲,說不出的狼狽淒豔。
他不由得心疼起來,連忙縮手,柔聲歉道:
「我......明姑娘,都是我不好,你別惱我。
」
「方才惱了,現在不惱。
」
明棧雪喘過氣來,嘻嘻一笑,忽見他右掌濕淋淋的,似從水缸裏拘出一把芳冽甘泉,掌
緣兀自墜著清澈透底的水珠,滴答有聲;越往上瞧,汁水約見滑膩,如裹薄漿;到了指尖處,
已荔漿似的滿滿沾滿一小團。
汗水無端如此醇厚、如攪稀蜜般的手感,唯有膣中花漿使得。
她大羞起來,忙捉他的手摁下,咬唇低道:「快拿開!
髒......髒也髒死了。
你做的好事!
」
皓腕一緊,反被耿照拿住,一股綿密的碧火真氣自脈門間透入體內。
她二人內息同源、絕不
排斥,真氣一瞬間走遍全身,明棧雪精神大振,通明轉化決隨之發動,流失的體力真氣開始
回復。
「你為我做了這麼多,讓我還你一些。
」
耿照將她藍在懷裏,柔情忽動,將握著她腕子的濕漉右掌舉至鼻端,笑道:「從你身上來
的,一點也不髒。
對我來說,這是世上最最甜美,最最芳香的氣味,怎麼嘗也嘗不夠。
」
明棧雪得他真氣相助,雪顏上終於也有了一絲血色,雙頰緋紅,如染桃櫻,閉目偎入他
的頸窩裏,細聲道:「好好一個老實人,怎地學了這般唇舌?
」揚起左手輕輕打了他大腿一記,
便似瘙癢一般,仿佛還怕打疼了他。
耿照低聲道:「明姑娘,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可不是故意討好你。
」正欲賭咒,明棧雪雙
手一合,將他的右掌輕抱入深深的乳間,閉目微笑:「別亂說話,我信你。
待我身子好了,再
教你......再教你嘗得夠夠的,好不?
」說到後來如聞蚊蚋,幾不可聞,隻餘頷下一團溫香烘
熱。
耿照胸口怦撞,面上一紅,心底似有一股暖流淌過,雙臂微微束緊,半響才點了點頭。
「嗯。
」
兩人相擁而坐,一同望出覘孔,卻見大殿中陰宿冥思索片刻,撫著白骨扶手沉吟道:「我
見那青袍書生不是糊塗人,垂死之際扔欲得手的,必是救命之物。
除非......是狼首的--」
聶冥途揮手打斷了他,冷笑道:「就算得手,難道立時便能救命?
說到底,此人乃是天生
的貪婪,死到臨頭,仍舊是貪。
」
「我爬到他身前,一把揪起他的頂髻,冷笑著對他說:『你不容易啊,都到了這份上,還
舍不下這些。
』他摔得隻剩一口氣了,滿頭滿臉都是血,呼吸都吐出血唾沫子來,勉強開口
道:『我......死......妖刀......你......什麼......都沒......』」
老人歎了一口氣,忽又冷笑起來。
「命懸一線時,你看人、看事,還能不能如此犀利準確?
我是在這殺千刀的狗屁和尚廟
裏待到了第十個年頭,才終於承認自己並不如他。
我,當年卻輸給了一個二十啷當的年輕人,
那時我一點兒也沒察覺。
」
「為睹你那死鬼師傅的壓箱寶,我千裡追蹤,專程趕到蓮覺寺,決計不能空手而回......
一想起衛青營那妖刀附體的殺神之威,想起號令天下的大能,便再也下不了殺手。
」
「我剝去他喉管上的皮,掐著血膩膩的肌束肉筋,笑道:『你若爽快招來,我便給你個痛
快,。
接到集惡道的苦刑號稱森羅大千,此地從無刑具,也能試上百八十種;識相的話,你
也少受點零碎苦頭。
』」
耿照聽得一陣哆嗦,縮頸吞了口唾沫,隻是頷下刺癢微疼,渾身發毛。
陰宿冥笑道:「這『簫聲咽』的苦刑十分難當,剝皮挑筋、掐肉束息,教人痛不欲生,偏
又無損於聲帶,便是在用刑之際,當者仍能說話哀嚎。
狼首痛下殺招,想必是無有不招,盡
得其密了?
」
「看來,你師傅還是什麼都沒跟你說。
」聶冥途冷哼道:
「那書生硬氣得很,雖是慘叫不絕,卻足足支撐了一刻由餘,一屁也沒吭。
老子火了,
隨手捏斷他一根肋骨,正要來個『彈琵琶』時,忽聽一把蒼老的聲音道:『阿彌陀佛!
施主擅
動無名,於緣起中造業,於緣起中受報,無盡輪回,何其虛妄!
』」
「我雖無南冥惡佛『殺盡比丘』的誓言,平生也沒少殺了囉裏囉嗦的禿驢,轉身一爪,
誰知竟然落空;回頭才見那兩名年輕人滑出一丈之外。
兩人均盤膝而坐、五心朝天,一名灰
袍老僧抵著他倆脈門,三人頭頂白氣氤氳,已至療傷的緊要關頭。
」
聶冥途會過無數高手,那灰袍老僧動作之快,實是平生僅見,就算聶冥途全盛之際,也
明白自己絕無勝算,一時惡膽橫生:「不趁此時機殺之,那天再撞著這名鼠衣禿驢,豈非便是
老子的末日?
」伸手往地面一撐,淩空探爪,徑朝灰衣老僧的天靈蓋插落!
運功療傷最忌橫遭驚擾,輕則走火入魔,重則施受雙亡,耿照聽他一說,不由得心頭火
起:「這人真是壞得無可救藥!
那僧人與他素不相識,這也要取人性命?
還有那惡鬼道的冥主
南冥惡佛,竟立誓要殺盡比丘......這幫惡徒,實在是無法無天!
」
卻聽聶冥途續道:「......其時我的『狼荒蚩魂爪』業已大成,連你師傅都忌憚三分,否則
也不必定下妖刀之約了。
誰知道這一抓居然落空,我卻連老和尚動了什麼手腳也沒看清,他
兀自端坐不動,隻嚇得老子腦中一片空白,七十二路蚩魂爪唰唰而出,進招連綿,直將老和
尚當做了沙包拳靶,不敢輕易鬆手。
」
「越打,我卻越是心驚:老和尚一雙肉掌抵住二人,運功療傷,雙腿正盤端坐,那究竟
是誰與我攻守拆解,有來有往?
」
「到後來,我索性連想都不敢想,打算引得老和尚分心,蚩魂爪淨往兩名年輕人身上招
呼,卻仍傷不了他們一根毫毛。
」
「那畫面想來真是滑稽的很--在場四人席地而坐,下盤不動,其中三人專心療傷,卻
隻有我一人與一隻......不,說不定是幾十隻、甚至幾百隻看不清的鬼手纏鬥不休,鬥得筋疲
力竭,《青狼決》的寒陰功體逐漸受一股綿和柔勁壓制。
」
「原來在交手之際,老和尚的內力已不知不覺透入我的四肢百骸,一面克制青狼功體,
一面......替我療傷。
」
陰宿冥不覺一凜。
「什麼?
」
「那是我平生從未有過的奇恥大辱。
」老人冷笑,青黃交閃的異眸中掠過一絲疲憊。
「就
算是你現在問我,隻要有一點機會,我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活下去』。
然而,被敵手以這等
手法拯救生命,當下不禁有種『恨不得死了好』的屈辱--」
聶冥途並沒有選擇。
他連敵人是如何與自己交手都弄不清,在這場戰鬥之中,他並沒有任意喊停的權利,隻
是身不由己持續著最初由自己所引發的無聊搏鬥,猶如一具荒謬可笑的扯線傀儡。
但很快的,《青狼決》的緻命缺點即將剝奪他的行動能力,再也無法與那支看不見的鬼手
維持攻守間的平衡。
聶冥途突然抽搐起來,整個人如風乾的蝙蝠般縮成一團,倒在地上不停
發抖;青皮刺發的奇特異相迅速消退,赤裸的身子顯得既蒼白又瘦弱,仿佛突然瘦了一圈。
誠如先代鬼王所言,《青狼決》是一部寅食卯糧的邪術。
它驚人的爆發力與恢復力,乃是
凝縮體內精元于一時一地,倏然迸發,不可長亦不可久;使用過後,必須補充大量的食物--
通常是新鮮的血肉--並佐以特殊的龜息深眠,才能回復被凝縮挪用的生命精元。
歷來修習《青狼決》者,無不殘忍嗜血,這不隻是因為心性改變,同時也是練功所需,
難以割捨。
聶冥途為迅速修補墜崖受創的身體,不惜超用體力,全身精元耗盡,生命飛快流逝,必
須補充大量的營養。
他整個人縮成乾癟癟的一團,全身肌膚焦黃黯淡,皮皺形萎,嘶聲呻吟:
「血......給我......給我血肉......」
灰袍老僧輕歎一聲,垂首道:「福報,惡報皆是緣行,施主這又是何苦?
」
聶冥途蜷著身子,痛苦萬分,意識僅餘一絲清明,忽覺身子輕飄飄一晃,周圍勁舞竟已
瞬變,原本崖底的那一大片荒林亂石俱都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刺入骨髓的陰濕寒冷,頭頂上
漆黑如夜,似有無數石鐘乳垂落,櫛比鱗次,蔚為奇觀,身下卻是一窪碧瑩瑩的青綠水塘,
水中蕩漾著細小的幽亮藍藻,襯與粼粼波映,彷佛天地倒轉,光源卻是自底下透出。
老和尚是活生生的人,非是什麼鬼怪,自是他施展了決定輕功,眨眼間將三人帶來此間。
他將兩名年輕人浸入水塘,隻露出口鼻呼吸,回頭提起聶冥途的後領,也沉入水中。
池水出乎意料的粘稠,略一攪動便發出唧唧聲響,聶冥途直沒至頂,骨碌碌的吞進了大
把膩滑的發光藻漿,正欲掙紮,忽覺藻粒入口如肉角,外脆內韌,一咬便迸出濃汁也似的漿
液來,咀嚼起來有血膻之氣,咽下後腹中飽足,如食生肉,體力竟隱隱恢復。
(這是......天助我也!
)
聶冥途絕處逢生,大口大口的吞食藻漿,一面潛運內力,活動筋骨,才發現這種奇特的
青綠異藻不僅能提供大量的給養,恢復體力的效果更勝於生肉鮮血,對傷處亦有神奇的療效。
他浸得片刻,吞了滿腹藻粒,竟而沉沉睡去。
再恢復意識時,隻覺腿骨已癒合大半,在
池中悄悄踢動,似已無礙。
定眼一瞧,老和尚正盤腿坐在池塘邊,雙手按著書生與少年的腦門,三人身上不住冒出
雲靄似得滾滾白霧,顯然還在療傷,他心中駭異:我不知道睡了多久,連身上的傷口都將痊
癒,決計不是一時半刻之間,老禿驢若一路運功為他二人療傷,不曾止歇,這......這是何其
可怕的修為!
這是他平生僅見的高人,掙尋思脫身之法,忽聽一聲朗笑:「聖藻淩雲浴佛處,仙咯促宴
喚回春!
大師慈悲,雲遊處必不離此療傷聖品,我等一路追蹤,果遇佛駕。
奉兄,這一局,
該算是我贏了罷?
」聲音溫和,聞之如沐春風。
另一人的語聲卻充滿威嚴,明明口氣平緩,依舊令整座地下岩窟隱隱震動,綠藻池上波
紋瀲灩,泛起陣陣漣漪。
「勝負無端,不爭也罷!
十年光陰,倏忽而逝,大師久見。
」
聞其聲不見其人,聶冥途心中暗自叫苦:這兩人的修為絕不在老和尚之下,老子真是倒
了八輩子黴。
哪來忒多絕頂高手?
老和尚歎了口氣,垂眉道:「將軍鎮守邊關,身系天下安危,卻為老衲擅離職守,是我之
罪過。
」
先前那名聲音慈和之人朗笑道:「應是諸天觀下界,一微塵內鬥英雄。
大師方外之身,芥
子須彌,豈有別乎?
奉兄莫聽他瞎說,大師在耍賴哩!
」
那威嚴的聲音沉默片刻,說道:「庸臨行前曾蔔一卦,得「天火同人」,曰「升高其陵,
三歲不興」。
既然做好完全準備,便不怕異族乘虛而入。
大師勿擾。
」
老和尚淡然一笑:「隻恐「伏戎於莽」,異族虎視眈眈,將軍不可不防。
」
另一人朗聲大笑:「淩雲削落成刀筆,浮生隻配作書隸!
大師占了不世寶地,卻勸人困守
邊關,寸步不離,當真是好狡猾!
何不說:「利涉大川,利君子貞」,便是渡過赤水,來此三
川之地,才覓得大師仙蹤,願賭服輸,請大師打開禁制,將寶頂交出來。
」
密室之內,耿照聽得一頭霧水,低聲問:「明姑娘,這三人說話好難懂,活像打啞謎,他
們說的是幫派切口,還是江湖黑話?
」
「都不是」,明棧雪搖了搖頭。
「他們說的是蔔卦,同人是易經第十三卦,幹上離下,幹為天,離為火,故說「天火同
人」。
那三個人以同人卦的卦象駁斥相辯,和尚勸那將軍不可擅離職守,否則異族虎視眈眈,
邊關必定有難。
」
邊關,異族,將軍......耿照陡地想起一人,顫聲道:「那人莫非是......」
「你想的沒錯,三十年前,普天之下隻有一人鎮守北關,身系萬民」明棧雪掠了掠頭髮,
如羊脂玉般微帶透明的絕美側臉透著一股凝肅。
「若我所料無差,此人便是你那掛名的便宜師
傅,人稱刀皇的「奉刀懷邑」武登庸!
」
陰宿冥愕然道:「那人......便是刀皇武登庸?
」
聶冥途冷笑。
「你師傅沒告訴你麼?
如假包換,正是三十年前號稱刀法天下第一,名列五極三才文武
兩榜的刀皇武登庸!
」
即使絕跡江湖三十年,時至今日,「五極天峰」這四個字仍是東勝州大地上的武學絕頂,
足令世人擡頭仰望。
心生敬畏。
這麼多年來,江湖上無數英雄豪傑興衰起落,繁華過眼,卻
始終都沒再出過那樣耀眼璀璨的傳奇人物,便是三才,五極次第凋零,依舊無人能夠取代他
們的地位。
饒是陰宿冥自負武功,也不以為自己能夠夠著「五極天峰」的名位。
搖頭道:「狼首當日
的運氣,可說壞到家啦,居然撞上刀皇武登庸這樣的煞星。
」他這話倒非存心挖苦,是真的
感歎聶冥途運氣不佳,偏就遇上了嫉惡如仇的刀皇。
誰知聶冥途隻是一徑冷笑,半晌才道:「這算什麼「運氣壞到了家」?
真正殺千刀的壞運
氣,豈止是遇到刀皇武登庸而已?
」
「我沉在聖藻池裏假裝昏迷,心中盤算著如何全身而退,老和尚,死窮酸既與刀皇論交,
本事定然不差,那老愛吟詩的死窮酸不見其人,尚且說不準,老和尚拼著修為不要,猛灌內
力救人,待他油盡燈枯之際,便是老子突圍而出之時。
」
「果然要不了多久,老和尚身子一斜,撤下手掌,腦袋從幽影中軟軟垂落,露出一張焦
黃憔悴的老臉來,生得也沒什麼特別,倒是神氣委頓,兩隻眼窩烏黑深陷,活像是中了什麼
成癮的邪毒,與他那道貌岸然的口吻全不相稱。
」
「武登庸見了也驚訝的很,道:「大師模樣......怎又與前度不同?
」老和尚淡淡一笑:「因
緣生滅,無有究竟,將軍又何必執著於此,徒增煩惱?
」說著睜開浮腫的眼皮,兩眼已遭利
刃所壞,居然是個瞎子。
」
我一看,心中可樂壞啦,任老和尚武功再高,內力耗竭,不過就一乾癟老頭,加上雙目
俱盲,還不手到擒來?
武登庸與死窮酸似是有求於他,與他訂了個賭局什麼的,投鼠忌器,
自不敢輕舉妄動。
那場景想來極其詭異:地底岩窟中,一窪綻著青綠幽芒的粘滑藻池,三位高人分居三角,
俱都藏身於暗影之內,池裏泡著三個半死不活的傷患,其中兩名昏迷不醒,另一人卻是暗藏
鬼胎......
「大師不惜耗費真力。
這兩位可與大師有親?
」武登庸問老和尚。
「素昧平生。
」老和尚回答:「倘若將軍于道中遇見,救是不救?
」
武登庸沉默半晌,把手一揚,池中潑啦一聲,褚衣少年彷佛被一條無形索拉出水面,撲
通落入藻池另一頭,仔細一瞧,幾根細韌的紅絲線分連著少年的頭頂百會,背門大椎等要穴,
不多時周身便竄出氤氳白霧,竟比先前還濃。
另一名始終未曾現身,聶冥途以死窮酸稱呼之人見狀,朗笑道:「白刃千裡讎不義,紅條
一絲濟有生!
奉兄文武兼備,不想更是國道高手,通曉這罕見的懸絲診脈之術。
」
武登庸道:「夫子見笑了,庸不懂什麼懸絲診脈,這少年火鈴夾命,身帶敗局,雖能成事,
終不免落得身死孤零的下場,我與他既是有緣,這同命術不止救他性命,也能略改格局,借
他三十年的霸王運勢。
」
那夫子聞言疏朗而笑,暗影中袍袖一招,書生飛至聖藻池的另一角,沉入他身前水面。
他點了書生幾處穴道,雙手為他推血過宮,運化內息,一邊聞言笑道:「命也能改麼?
我
無奉兄這般大能,看來也隻有待這名書生清醒,教他讀幾年詩書,聊以聖人之道,與奉兄的
霸王命格相抗衡,一爭後三十年短長。
如何?
奉兄有無興趣再賭這一局?
」
武登庸淡淡一笑:「得儒門九通聖之首,「隱聖」殷橫野親自調教,此子日後無可限量,
此乃蒼生之福,庸樂見其成,這便不用賭了罷?
」
那夫子殷橫野朗笑道:「奉兄與大師學壞啦,淨是耍賴,咱們前一局賭了整整十年,勝負
未決,再賭一局三十年,以天下武林的運氣分勝負,進退皆為生民,豈不壯哉!
」
武登庸並未介面,似乎興趣缺缺。
聶冥途聽到這裏,一顆心已沉到穀底。
那死窮酸若是殷橫野,這老和尚是......是「天觀」
七水塵!
不禁搖頭,差點笑出聲來:「老子今日倒楣的程度,堪稱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隻
怕世間再也找不出第二個。
」心一橫,潑啦,竄出水面,蚩魂爪扣住那老和尚七水塵的咽喉,
另一手順勢拿住胸口膻中穴,將和尚遮在身前,厲聲道:「識相的就別動,老子行出百裡,自
會將老和尚放回,誰要膽敢追上來,老子便撕開老和尚的喉管,將血放個清光,還你們一條
風乾臘肉!
」
武登庸,殷橫野分坐水塘兩頭,儘管隔著一池碧瑩清波,幽映粼粼,依舊看不清兩人的
模樣,隻依稀見得半身浸于池水中的少年與書生身後,各有一條模糊不清的身影輪廓。
兩人靜默良久,連老和尚也沒說話,若非單薄的胸膛猶有起伏,聶冥途幾乎以為自己搶
了具乾屍為質,心底掠過一絲不祥,莫非老子走眼了,老和尚不是什麼要緊貨?
忽聽一聲長
歎,殷橫野道:「大師,這一局是你輸啦,大師固然慈悲,種善因卻不能得善果,畜生終歸是
畜生。
」
七水塵合什道:「因緣無善惡,即破即立,色滅不二,貧僧又輸在哪裡?
」
殷橫野歎息道:「儒者不刑,非是無刑,不欲濫耳。
像集惡三冥這般的匪徒,殺了也就是
了,大師一念之仁,卻將自己推入了險地。
」袍袖一揚。
扔破布似得擲出一條伸長九尺有餘
的昂藏巨漢,筋肉糾結,膚如鐵鑄。
頸間掛著一串由雪白顱骨串成的向日骷髏鏈。
模樣十分
駭人,巨漢落地滾得幾匝,更不稍動,似被人封住要穴,昏迷不醒。
武登庸見狀,也從身後影中拎出一人,同樣落地不動,悄無聲息。
隻見那人身穿錦綠團
袍,襆頭官靴,臉上繪滿油彩,面目難辨。
聶冥途渾身僵硬,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兩人他非常熟悉,卻萬萬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面,那掛著骷髏項鏈的巨漢,正是
惡鬼道之主南冥惡佛,而錦袍繪面得自是地獄道的冥主「鬼王」陰冥宿。
二人淪落至此。
整
個集惡三道算是完了。
聶冥途掌心冒汗,眼前一片漆黑,便是能生離此地,未來也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老和尚依舊不發一語,殷橫野等了片刻,又道:「當年你我三人論戰,除了以寶頂為彩頭,
更約定敗者需應許一事,聽任勝者要求,大師教奉兄立誓終身不殺一人,教在下立誓終身不
使一人,十年來我二人謹守誓言,不稍逾越。
今日大師身陷險地,若願撤去誓命,則天下宵
小,無人能檔奉兄一刀,就算這廝逃到天涯海角,難脫我武儒一脈數百源流的弟子追蹤,如
此又能保全大師,豈非兩盡其妙?
」
聶冥途聽得冷汗直流,暗想:「北關鎮將武登庸立誓不殺一人,武儒領袖殷橫野立誓不使
一人......」這是天般大的秘密,足以震動天下武林,你這麼慷慨的說將出來,是存心要殺人
滅口了,老子今兒,也真是太倒楣了!
耿照聽得皺眉,低聲道:「明姑娘,除了刀皇武老前輩之外,隱聖殷橫野及天觀七水塵又
是什麼人?
為何聶冥途一直說自己很倒楣?
是因為這兩位的本領很高,連集惡道的兩位冥主
也不是對手麼?
」
「因為他遇上的這些人,這些事,旁人或許幾輩子也碰不上一次,明棧雪輕聲道:東勝
州故老流傳,東海有一處神秘的寶地名喚「淩雲頂」,有人說那裏是天佛初臨東勝州的聖地,
也有人說它風水特異,能旺武功運勢,當然也有人單純看上了傳說中的寶藏,雖然誰也不知
道是不是真的。
」
「千百年間,無以數計的英雄豪傑,能人異士,爭相投入了尋找淩雲頂的志業,這一場
比拼隻會,考驗毅力的絕大競賽,比之于武林爭雄,帝皇霸業,血腥之處絲毫不讓,卻更加
困難的多。
」
「與殺伐決斷不同,人們無法憑著一個意念或一股狠勁破解謎團,尋寶探秘,唯一能依
賴的就隻有智慧惡意,直到此世,東勝州上終於誕生了兩個絕頂聰明的人,武登庸不止刀法
超卓,更精通金貔王朝公孫氏嫡傳的命理術數之學,而隱聖殷橫野不但是儒門九通聖的魁首,
更是天下武儒宗源的精神領袖,這兩人一個靠著術數推算,一個靠著解讀通經,居然不約而
同的找到了傳說中的聖地淩雲頂,隻差一步就要解開千年以來東勝州上最大的秘密。
」
「阻擋在二人之前的是一名自稱「天觀」七水塵的遊方僧人。
此人來歷成迷,之前或之
後都無人再見過他。
彷佛是淩雲頂的山靈所化,憑空降臨。
他招來許多終生鑽研淩雲頂之謎
的狂信者,要求同享秘密,利用反向操作的手法,欲阻寶頂現世。
」
「眼看爭端如雪球般越滾越大,殷橫野靈機一動,號令數千儒門弟子,在東海聚星穀一
處被稱作淩雲坪的同名空地上搭起了巨大的擂臺草棚,邀集欲一窺寶頂真貌的智者共同論
戰,方法不限,範圍不限,隻要是能詰倒對方的,便算勝利,敗者需折算算籌,交出蒲團,
自行退出淩雲坪,從此不再過問寶頂之事,若能難倒殷,武二人,則能獲知淩雲頂的正確地
點。
」
「這場被後世稱為「淩雲論戰」的盛會持續了半年之久,每天都有無數自認為是才智之
士的人從東勝州各地趕來,同事也有數不清的名人智者折籌退出,黯然離去。
」
「時任鎮東將軍的獨孤伐出錢出力,選派文吏與會,將會中的智巧答辯詳細記錄起來,
這些文檔後來在太宗一朝被整理成六部三十七門,共七十二卷的《淩雲智撰》,傳抄天下,蔚
為風行,盛會也使得殷橫野,武登庸名動天下,文武全才的武登庸更因此被碧蟾王朝的末帝
招為駙馬,娶了皇帝最鍾愛的靈音公主。
」
「後來呢?
」耿照聽得興緻盎然。
急急追問:「論戰結果是誰贏了?
」
「論到最後,偌大的場子裏便隻剩下了三個人--天觀七水塵,隱聖殷橫野,還有「奉
刀懷邑」武登庸,結果和半年前一樣,天外飛來的和尚七水塵雖使了招厲害的緩兵計,殷橫
野卻以時間破解了它,該來的還是要來,誰也阻止不了。
」
「七水塵終於明白,眼前這兩人非同泛泛,他們是這一個時代裏,在綿延數千年的東勝
州大地上,最最聰明的對手,是天降于世的奇才,不可能以凡人的手法將他們打敗。
」
「三人一起登上了大雪紛飛的秘境淩雲頂,展開了一場凡人無法想像的驚天智鬥,這世
上再沒有第四個人瞭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知道論戰到頭,終由七水塵取勝。
」
「回答朕,那名僧人究竟出了什麼難題,才得以擊敗朕的駙馬?
」據說譫台王家的末帝
召見武登庸時,曾如此問道,武登庸不敢不答,跪地俯首道:「啟稟聖上,大師將淩雲頂藏了
起來,無論臣與殷夫子如何尋找,如何兜繞,卻再也走不回那個曾經登上去過的淩雲頂......
再也找不到那個地方。
」
「皇帝聽得目瞪口呆。
但他心裏明白,鎮北將軍武登庸不但是忠臣,而且是一條不會,
也不屑說謊的漢子。
」
「多麼可怕的難題啊,七水塵竟移走了淩雲頂,讓一切爭端不再具有意義。
」
「愛卿......可有與那僧人約期再鬥?
」沉迷博弈的皇帝也不糊塗,靈機一動,笑道:「便
是玩雙六骨骰,也沒有一局定輸贏的,輸了這局,還有下局,你三人都是才智之士,定明白
這個道理。
」
「啟稟聖上,確實約了二期賭鬥,勝者可有淩雲頂。
」
「嗯,那是於何時展開?
半年,一年後?
還是三年五年之後?
」
「大師說了,第二回的賭鬥,找到他便能開始。
」階下跪著的武登庸凝肅如山,聲音也
是。
說完,他便消失無蹤,再也找尋不著。
「聶冥途的確是相當倒楣。
」明棧雪道:「決計不能碰頭的三個人,居然叫他在一時一地
遇上了,合著也該是集惡道的報應。
這三人乃當時世上最頂尖的智者,淩雲頂之爭為世人所
知,天觀得勝,另外兩人便以地隱,人庸自號,故稱「淩雲三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