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六八折師出有名,暗夜驚心
「一統七玄」非是什麼禁忌的字眼,七玄與指劍奇宮一樣,皆源於古紀時代
的鱗族血脈,此事在東海雖不算人盡皆知,卻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秘密。
問題是:七玄分治達數百年,各有傳承,實際上已是七個獨立宗派,不僅談
不上「同氣連枝」,彼此間的齟齬不快、恩怨糾葛,幾百年下來也沒少攢些個,
其水火不容的程度,未必稍遜於邪正之別。
如今大剌剌地喊出「一統七玄」的口號,直與「消滅六派」無異。
否則五帝
窟自是五帝窟,集惡道依舊是集惡道,各擁山頭,誰人自願放棄宗嗣,平白教你
「一統」
來試試?
是以當日在新槐裏大雜院,薛百螣隔牆聽翠十九娘發此議論,才會如此反感。
對薛老神君來說,光是帝窟五島爭宗主大位,就已經夠頭疼的了,還讓你混一了
七玄,一家夥同七個門派裏的高手們競逐權柄?
傻子才犯這等渾!
鬼先生語畢,原本殺氣騰騰的聶冥途忽然失笑。
「他奶奶的!
胤野鬼靈精也似,怎會生出你這樣的傻兒子?
我瞧胤丹書也不
笨哪。
你爹人是迂了點,腦子卻清醒得很,決計不會說出這種笑掉人家大牙的蠢
話。
莫非你到了這個年歲,還在聽龍皇現世、重返九淵的睡前故事?
哼,一統七
玄……我呸!
」
「狼首此言差矣。
」豈料開聲的卻非是鬼先生,而是帝窟宗主漱玉節。
「龍皇傳說,乃是鱗族之根本,使我等七玄前賢得以開宗立派、綿延至今,
便於帝窟五島之內,現今仍有受龍皇遺惠之處,未敢或忘,料想集惡道也是這般。
指劍奇宮自詡正道,號稱擁有三百年真龍之傳,卻早已拋棄出身根本,向央土皇
權卑躬屈膝奴顏以侍,我等羞與為伍,早早棄之。
狼首對己身之所從出如此不遜,
何異於奇宮一幹悖子?
」
聶冥途異眸放光,嘿嘿一笑,並未接口。
漱玉節操著清脆動聽的嗓音說完,轉向鬼先生。
「然而胤門主此說,卻規避了一個極其緊要、又無可解決的疑難,縱使原先
誠美意也,出口卻成災殃,較之狼首言,則更加不當。
」
鬼先生摸摸糊紙麵上的鼻子部位,雖不見其容,舉手投足卻透著莫可奈何的
神氣,幾令人生出「麵具苦笑起來」的錯覺。
「小子識淺,望宗主賜教。
」
「不敢當,門主忒謙了。
」漱玉節老實不客氣地接過話頭,娓娓道:
「七玄開宗,已傳十數乃至數十代,我漱氏自有宗譜以來,便在水神島落腳,
倚之行走江湖;先祖於玉龍朝時做得什麼,反倒不甚了了。
可見,七玄從開始便
是互不相屬,不是由什麼組織裏分將出來,自無「合」之一字可言。
「既非舊製,那便是門主的發明了。
為此,須得有充分理由,說服我等六派
放棄既有祖宗成法,合一大派。
此事與龍皇、鱗族血裔無關,如適才言,非是昔
日玉龍朝有個什麼一分為七,須得複原;你提出了前人所未發的全新構想,原該
告訴我等:「何以七玄非混一不可?
」」
符赤錦一貫不喜她的心機城府,也討厭與她言談之際,不得不時時提高警覺
的糾結,此際卻幾乎要為她鼓掌喝采起來。
漱玉節沒有狼首的粗鄙,也無惡佛之霸氣,更不似祭血魔君咄咄逼人、陰陽
怪氣,然而她一上來,就把鬼先生倚之為護符的「祖製說」破了個乾乾淨淨,何
止摧枯拉朽?
簡直釜底抽薪!
七玄乃鱗族血裔,與龍皇玄鱗、玉龍王朝,乃至三宗共治時期的道宗之間,
本有著千絲萬縷的關連,卻不能說合七玄於一宗,便能重現玉龍王朝或天元道宗。
當世七玄已存數百年,再怎麼上溯源頭,也隻到各派開山祖師處;以玉龍一朝開
枝散葉為號召,非但不實際,也吃了七玄的豆腐,其心可誅,斷難揭過——
漱玉節短短一席話,點出的正是此一關竅。
鬼先生隔著殿中昏暗的透紙燭照,遙望她仙子般出塵的清豔容貌,暗自咬牙
:「……好個殺人不見血的毒婦!
」此時不宜妄動肝火,好在連這樣的枝節他都
事先沙盤推演過了,早有提防,從容應道:
「宗主說對了一件事,卻也說錯了一件。
以「恢複祖製」、「力分則弱」這
等俗爛藉口,也未免小瞧了諸位,這點,宗主是說對啦。
然而,宗主說七玄源流,
上不及龍皇,卻是大錯特錯。
」一指場中妖刀:
「諸位以為妖刀是什麼?
卻是何人所造?
妖刀中所藏武學,又是何人傳落,
其用意為何——這些個問題,統括來說,可以「龍皇」二字作結。
」
聶冥途冷笑:「這幾把刀,怎瞧都不像自土裏掘出的千年古物。
你不隻當咱
們是傻瓜,還欺人眼瞎啊。
」鬼先生怡然笑道:「狼首眼盲心不盲,這幾把刀雖
非千年古物,其中刀魄卻是。
當年試圖以妖刀興亂的陰謀家,將得自玉龍朝的刀
魄鑄了進刀中,才使千年前的龍皇鐵衛,重現當世。
」
「龍……龍皇鐵衛?
」漱玉節喃喃覆誦。
「正是。
」鬼先生道:
「龍皇玄鱗有七名鐵衛,各得龍皇一部分武功,為保護永生的龍皇,鐵衛也
必須有不死的生命……但人誰無死?
於是龍皇便將武學精髓保存在刀魄中,縱使
刀衛身殞、镔鐵壞滅,隻消刀魄猶存,鐵衛隨時都能再複現,永遠不老不死。
」
目光投向漱玉節:
「帝窟五島的先人雖傳下了《三日並照》、《虹尊刀法》兩套武功,以付食
塵玄母之用,當年先父有幸承教於符承明符老宗主,說虹尊刀法雖是一等一的絕
學,然而內力之運使與精奧的招數間,似有微妙隔閡,雖威力強大,卻始終有棋
差一著之感,反不如其他帝字絕學圓轉如意,收發由心。
食塵、玄母雖無相對應
的妖刀武學,我料在內藏的刀魄中,有足以解破這層疑難的關鍵。
」
他單手負後環視眾人,意態從容,略微提高了音調:
「我在七玄流傳的古籍之內,不但找到龍皇鐵衛的記載,更恃以覓得龍皇祭
殿之所在。
炮製刀屍所使用的秘儀,不過是對鐵衛傳承的粗劣模仿,在祭殿中,
有安全無虞的方法,可得刀魄中所藏武技。
「狼首說得沒錯,我的確可以悄悄搜集七柄聖器,進入祭殿獨占這個秘密,
如此一來,隻消對付帝窟黑島一脈,取得食塵玄母即可,勝過此際在這荒山野嶺
中,麵對諸位英雄人傑。
但我猜我那迂過頭的亡父,應不樂見我如此作為。
「宗主若不算健忘,那狗賊憑藉惡毒手段、肆虐五島之際,是我送了第一枚
解藥與宗主,才有後頭延聘神醫破解丹方的可能;我非問宗主討人情,隻想問問
宗主和老神君,若所欲者僅是兩柄神異的刀劍兵器,需不需要多此一舉?
還是我
該於五島與大敵混戰之際,乘亂取之?
」
薛百螣亦知雷丹解藥之事,光是這條人情,五帝窟便不好再與鬼先生放對,
斂眸閉口,當是默認。
漱玉節卻沒忒好打發,淡淡一笑,悠然道:
「門主義舉,五島銘敢五內,然而以七玄之作派,門主應趁亂攻打五島、奪
取刀劍,方是自然。
如此,雖不免與我五島結怨,但怎麼說也是我等技不如人,
授之以柄,豈有怨言?
隻好調養生息,日後再討回來便是。
正所謂:「以直報怨。
」
然門主所為,已超乎常情,便是「文舞鈞天」邵鹹尊居正道魁首,亦不免被認為
「欺世盜名」
,況乎狐異門?
」
角落裏響起清脆的撫掌聲,卻是聶冥途仰頭大笑。
「痛快!
好一個方是自然!
七玄本就是邪魔外道,哪來忒多惺惺作態?
胤家
小子,你做過頭啦。
這要說沒什麼陰謀,怕是誰也不信。
」
鬼先生道:「二位說得斬釘截鐵,連我都快要相信自己居心叵測啦。
怎地我
爹大仁大義,天下人挺習慣似的,到我這兒就全變了樣?
」
薛百螣本已閉口,聞言猛一擡眼,眸中精光暴綻,沉聲道:「你爹可沒藏頭
露尾的,以假麵目示人。
在場也不是人人都歡喜服氣他,可沒人拿他來說事。
你
小心點兒。
」
鬼先生不無尷尬,卻不好與他反臉,舉起雙手作投降狀,聳肩笑道:「老神
君教訓得是。
無奈我從小背負著血海深仇,仇家遍布天下不說,還都是正道棟梁,
小心慣了,才能活到現在。
既然今日在場都是自家人,也沒甚不方便的,就由我
來拋磚引玉,大夥坦誠相見。
」雙手食中二指一勾,輕輕巧巧揭下麵具,露出一
張方頷隆準、英氣勃勃,充滿男子氣概的年輕麵龐來。
「在下姓胤,這點大夥兒都知道啦,單名一個「鏗」字,乃狐異門之正統繼
承人;先父諱上丹下書,人稱「鳴火玉狐」,這點相信諸位也猜得七七八八。
這
個名頭打今兒起,由我胤鏗承繼,日後凡我狐異門之主,世世代代均以「鳴火玉
狐」為號。
」
他立於大殿中央,幾乎所有人都能見得,薛百螣見這張臉說像胤丹書,又有
幾分不似之處,倒與胡彥之肖極,直如一模刻就,暗忖:「他倆果然是親兄弟。
」
鬼先生此舉又出眾人意料,說是「拋磚引玉」,但祭血魔君、鬼王陰宿冥等
另有掩飾身份,決計不能除下遮覆之物,以真麵目示人,然先聲奪人的威懾效果
絲毫不減。
聶冥途於阿蘭山十方圓明殿與他相會時適逢白日,昔日江湖上威名赫赫的「
照蜮狼眼」形同半盲,與此際相比,差別直如天地雲泥,難以確定哪一張才是他
的真麵目,微眯起青黃異瞳,試圖看出頷耳間的易容痕跡;隻可惜端詳了半天,
卻沒見什麼破綻,但也不能就此認定「琉璃佛子」那張男生女相的美麗麵龐是假。
就著聶冥途逐漸消淡的記憶,明顯看得出「鬼先生」的形容酷似胤丹書,而
佛子的皮相則得自他那傾城傾國的母親,隻消以巧妙的易容手法強調出父母血統
的特徵,看來便直若兩人。
鬼先生掛著糊紙麵具,以及在麵具下備妥一張得以示人的臉孔,為的就是應
付這種狀況。
他將眾人的沈默都看進眼裏,滿意地清清嗓子,正欲再說,不料漱
玉節卻接口道:
「妾身本還有些懷疑,未敢確定門主此舉,其後究竟有什麼目的,有的也不
過是一絲懷疑罷了,直到此際聽得門主親口說出,才知運氣不壞,居然教妾身給
猜中啦。
」
「喔?
」鬼先生一挑濃眉,含笑道:「我都不知自己有忒多心思。
宗主但說
無妨。
」他這張臉生得粗獷英俊,笑起來更如桃李春風,沁人心脾,然而眸光爍
爍,眼底無甚笑意,襯與一口齊整雪亮的白牙,不知怎的卻有些陰森怕人。
漱玉節夷然無懼,從容笑道:「若欲一統七玄,門主該悄悄搜全了七柄聖器,
去到那龍皇祭殿之中,起出刀魄秘藏之武學,或逕驅使如離垢刀屍那般駭人殺器,
輕而易舉弭平六脈,混於一元。
「門主之所以未這樣做,蓋因門主要對付的,非是我等七玄,而是你那遍布
天下、多數為正道棟梁的仇家。
如此一想,便知門主的目標幾等於整個東海武林,
說是大半個東洲亦不為過,此非絕世武功所能應付,須得依賴一個強而有力的組
織——譬如昔日稱霸東海的天元道宗,乃至縱橫天下五道的藪源魔宗。
」
在場多是智謀之士,她動聽的語聲方才說到一半,餘人心下雪亮。
鬼王待她
語聲一落,思索片刻,不由恍然,厲聲道:「你這是借刀殺人的意思了?
今日若
無交代,集惡道與你絕不兩立!
」
「敢問鬼王,」鬼先生淺淺一笑,負手從容,一點也不像是被逼到了角落的
困獸,右手食中二指一捋長鬢,悠然道:「你棲亡穀地獄道一脈行走江湖,求的
是與人為善,還是縱橫睥睨、不受製於人?
」
陰宿冥的花臉之下傳出一聲蔑笑。
「要不能說得本座滿意,今夜一過,你便
知我集惡道是不是與人為善了。
哪個江湖道上混的,肯做灰溜溜的孫子?
做人做
得忒也窩囊,不如回鄉種地耕田。
」
鬼先生聽得連連點頭。
「我也是如鬼王一般的想法。
既然如此,追求一個更強大的組織,又有什麼
不對?
」
陰宿冥冷笑:「兼並我等之組織,來使你的強大……這話你到江湖上喊兩聲
試試,人要不生生剮了你,全武林都是灰孫子。
」狼首捧場地嘿嘿幾聲,難得展
現出集惡三道的團結。
「唉,鬼王此言差矣!
」
鬼先生臉都沒紅,煞有介事地搖搖手,一本正經道:
「我一不用武力威脅,二不妄自尊大,何來「兼並」一說?
要按帝窟漱宗主
的作派,乘亂取之,燒殺劫奪,那才叫兼並。
我今日誠意邀請諸位前來,此間未
陳刀兵,還備下薄禮相酬……下回誰要有這般兼並之法,請務必叫上區區,也換
我來得一回好處如何?
」
他這話振振有詞,與會諸人今夜前來,莫不做足準備、提高警覺,原本打算
應付的乃是一場鴻門宴,礙於妖刀威能強絕,唯恐失了一著之先,淪為七玄中的
邊緣勢力,不得不走一趟;豈料狐異門非但沒使古怪,光是手裏這部《寂滅刀》
的數頁殘譜,便足以打開視野,走出現今東洲武學窠臼,端看各人穎悟若何,日
後倚之突破進境、傲視江湖,也未始沒有可能。
且不說鬼先生直麵以示的磊落,於「慨然贈譜」一事上,確難指控狐異門包
藏禍心。
以漱玉節巧舌如簧、能言善辯,也隻能抓住「做得太過」這點,激起眾
人之疑;說到了底,還是因為狐異門誠意十足,遠超常度,眾人受之無名,反生
狐疑。
這當口誰要能把《寂滅刀》薄冊往地上一扔,用力踏上幾腳,多半說話便有
底氣了,但誰也沒這麼做。
鬼先生環視全場,目光一一掃過眾人之麵,最後定於
漱玉節那張豔若桃李、卻又清婉如蘭的俏臉上,怡然笑道:
「況且,宗主自言黑島宗譜上不及玉龍朝,這話未免不盡不實。
帝窟五島,
乃是龍臣帝後之血脈,島上「帝字絕學」須由純血之人方能習練,落於外人之手,
神功形同廢紙——敢問宗主,這「純血」是什麼?
我聽人說宗主最重宗嗣,為延
帝窟血脈,費盡心力,蓋因「迎龍皇回歸」一向是五帝窟的祖宗成法,世世代代
盡心準備,未曾懈怠。
」
漱玉節低垂眼簾,姣好的唇勾抿著一抹溫婉笑意,看似從容,但輕輕顫動的
兩排烏濃彎睫仍洩漏了一絲詫異驚心。
鬼先生不斷釋出手中的信息,其私密的程
度接連刷新帝窟宗主心中的底線,她開始懷疑五島內亦有狐異門的奸細,或許監
視五帝窟超過二十年以上……否則,他怎能知道這許多?
「宗主勿疑。
我不僅通曉帝窟五島之事,在座其餘幾支,所知怕也不少,卻
非使什麼細作刺探的肮髒手段,而是七玄各自藏有的典籍之中,本就散著各種線
索聯係。
莫說合並混一,隻消日後結成同盟,我秘閣內的藏書一任諸位翻閱抄錄,以
正本清源。
「正道不希望我們合而為一,希望我們循環爭鬥、自相殘殺,正是因為七大
派各有源頭,除非殺伐征討、武力吞並,否則永難混一;萬不幸有哪個蠢貨真這
麼做了,下場便隻是亡六存一,自毀長城,我等卻非如此。
「七玄有共同的源頭,武功、宗法乃至所藏秘寶,無一不流著共通的血脈,
彼此間卯榫宛然、千絲萬縷,輕易便能緊密結合,成一大派。
數百年前,被誣為
「藪源魔宗」的那個神異組織,已向世人顯示過此般聚合之威能,鱗族子民橫掃
天下,無敵於宇內;彼時,若出一氣運胸襟皆備、堪吞鬥牛的人物,如今天下是
不是姓獨孤的,尚在未定之天」。
鬼先生自此已無一絲戲謔輕佻,語氣漸漸激昂,神色卻出奇地寧定懾人,殿
內除他擲地鏗然的話語,所有人都悄然無聲,有的抱了看好戲的心思,也有細細
咀嚼話裏含意的。
「三十年前,先父含冤身亡,那些加諸在他老人家頭上的塗汙抹黑,不過藉
口而已,七大門派的狗賊們所懼者,乃是七玄在先父的號召之下,再度團結起來,
尊奉降世龍皇之號令,成一大派耳。
莫說當時,便放眼今日東洲,哪一個門派勢
力,可與混而為一的七玄相抗!
「便說高手,有哪一門哪一派的耆宿,勝過今夜殿中列席的諸位?
論到武功,
普天之下又有何方勢力所藏,勝過我七玄之武庫?
以機關之精、珍寶之奇,又有
誰能比得上玉龍朝的諸般遺址?
何以優秀如我等,卻要避正道之鋒芒,藏於陰暗
不見光處,背負天下人鄙夷輕視,自認為邪?
「我之誌向,在完成先父未竟誌業。
我是胤鏗,不是胤丹書,我爹能號召諸
位共襄盛舉,憑的也不是什麼皇者霸氣,但求成事,不必盡其在我。
七玄同盟若
成,無論選何人出任盟主,我狐異門上下一體凜尊,絕無二話。
」說著一按燈架,
方才開啟的藏書小匣內「喀搭」一響,開啟匣底暗格,從中取出一隻羊皮卷展開,
但見皮紙上繪著各色標點彩線,卻是幅精密的路觀圖。
「此間所示,即為龍皇祭殿之入口。
」鬼先生以皮卷示眾,伸出修長白皙的
指尖,指著圖上小小的朱砂同心圓。
「少時諸位盡可離去,一個時辰後,我等在
入口處集合,不讚同七玄結成同盟的,道不同不相為謀,也就不必去了,這部殘
譜且當是薄酬,感謝諸位今夜賞光蒞臨,他日道上相逢,便誰也不欠誰的,明月
清風,毋須罣礙。
」
眾人麵麵相覷,隻覺此法寬鬆得毫無道理,鬼先生若非在中途伏有人手、伺
機殺人奪刀,一個時辰後,在那撈什子祭殿之前,極有可能連半個鬼影也沒有,
今夜不僅做了白工,還蝕去一部寶貴的《寂滅刀》殘譜,這筆買賣可就虧得大了。
聶冥途冷笑道:「你這法子,打的是混水摸魚的主意罷?
現場忒多人,是幾
個到得祭殿門口,同盟便算成立?
是七玄到四,少數服從多數麼?
那半途開溜的
無端端給人代表了,將來你們打著七玄字號在江湖上興風作浪,正道那些個蠢才
殺上門來,原本不讚成同盟的,也隻好乖乖加入了,這是釜底抽薪啊。
」
鬼先生笑道:「既然是七玄同盟,自得七脈全到才能算數。
缺得一支,尋根
溯源的拼圖不免少了一塊,事倍功半,反而不美。
若是如此,隻能說天數使然,
祖宗的輝煌大業還未能興複於我等之手。
」
豈料聶冥途仍不買帳,嘿嘿兩聲,豎起大拇指道:「老狼一直愣沒明白,你
找集惡三冥來,葫蘆裏賣的是啥藥,這下總算弄明白啦。
便走了個聶冥途,鬼王、
惡佛雙雙並至,這集惡道看似還是讚成同盟的,你現成又多一票。
五島還有聲息
的三家裏,給你搞來了兩個,遊屍門三屍幾到了個全……打的也是這個主意罷?
高啊,真高!
」
符赤錦聽他如是說,心中暗忖:「難怪這廝要設計綁了小師父,便為作這台
子戲!
卻不知在場各脈中,有多少也是受他威脅而來?
」聯手敵慨,要對付鬼先
生與狐異門、搶回小師父來,則又更增幾分把握。
由此更惱漱玉節利令智昏,被
妖刀之能蒙蔽了眼睛,在這個節骨眼上難倚為臂助。
然而翻過那本薄薄的《寂滅刀》殘譜後,她不得不承認所謂「妖刀武學」,
似乎真有些名堂。
那譜中講述火勁心法的部分,雖被鬼先生抹得七葷八素,直如
天書一般,她約略看得幾頁,竟隱隱與赤血神針有些相近之處,雖然行文的筆法、
措辭絕不同於《岣嶁異策》,但說的東西卻有著異樣的熟悉感,彷佛對照全本《
寂滅刀譜》,便能再多看出什麼似的,若非深信鬼先生周身是計,決計不會平白
給好果子吃,要說無一探究竟的好奇心,怕連符赤錦都難說服自己。
以她的才智及江湖閱曆,也隻稍慢狼首一步,便想通這個法子裏的取巧之處,
況乎漱玉節、薛百螣等老謀深算的老江湖?
眼看鬼先生的假大方被拆穿了西洋鏡,
這台戲要演不下去了,不知怎的卻無一絲氣急敗壞,仍舊是一派氣定神閑,待眾
人交頭接耳議論夠了,才怡然道:
「狼首誤會啦,在下並不是這個意思。
」
「喔?
」聶冥途殊眉微挑,妖異的青黃眼瞳中閃著異光,咧開尖利如犬的歧
生黃牙,不懷好意地笑道:「江湖行騙,最忌臨場改詞。
你若想換個說法,可得
先想清楚。
」
「既是同盟,自當同舟共濟,缺一不可。
」鬼先生取下燈籠,沐著一縷銀燦
月芒,負手逕往殿外行去,隨風送入意興遄飛的瀟灑笑語。
「此間隻消少得一位,
盟議便毋須再提了。
在下忝為東道,先往祭殿之外,靜候諸位佳音。
請。
」
直到他頎長的背影消失在遠方,連最後一抹燈暈都不複見,眾人才從錯愕中
恢複,偌大的荒圮殿宇彷佛自靜水中提起,聲音、氣味、夜涼習風……一霎間恢
複流動,一切才又活了起來。
——須得眾人齊至,七玄同盟方有再議的空間!
這對鬼先生來說,簡直是臭到了極處的壞條件。
中途隻消有一人離去,所有
的辛苦布置便打了水漂;《寂滅刀》殘譜給了,龍皇祭殿的路觀詳圖也給了,鬼
先生手上的一切籌碼看似都推了出去,卻押在於己不利的莫名處。
他如何有把握,
在場諸人會一個不少地集於祭殿之前?
要阻止他的七玄合一大計,此刻突然變得簡單起來。
無視妖刀武學的誘惑,
斷然抽身離開是一法;中途攔路,神不知鬼不覺地除掉任何一人,也能使鬼先生
滿盤盡墨,算計全算到了狗肚子裏。
聶冥途幾乎忍不住笑起來。
這實在是太好玩、太有趣了!
他被囚禁在娑婆閣
的這些年裏,江湖上怎的出了忒多有意思的新角兒?
他伸出濕濃如腐的灰色舌頭,舔了舔乾硬的薄唇,上下滾動的凸喉間發出細
微的呼嚕聲響,似將低笑聲如痰哽般咽下,既像冰冷黏滑的蛇蜥蟾蜍一類,又似
饜足的大貓;異瞳一掃,這才發現天羅香的燈籠早已消失,而遊屍門正飛快退向
破敗的窗欞,披簑帶笠的白額煞「嘩啦」一掌掃去窗框零碎,縱身竄出,那名雪
膚花顏的紅衣麗人亦隨之翻出窗外,身手敏捷,絲毫不受玲瓏浮凸、豐臀盛乳的
姣好身段影響。
五帝窟、桑木陰、血甲門……剩下的燈籠,也各自沒入廣袤的黑黝夜涼之中,
聶冥途並沒有猶豫太久,懷抱著雀躍興奮的田獵心思,掠向他心目中的理想獵物。
◇ ◇ ◇
對符赤錦來說,從頭到尾唯一的目標便是鬼先生。
小師父被綁走已將近一日,戚鳳城等人根本沒有掩飾蹤跡的打算,逕驅車馳
入棄兒嶺深處,鬼先生早在無央寺左近布下天羅地網,以胡彥之及白額煞的身體,
硬闖不啻死路一條,更何況將大師父獨自留在越城浦,本就險極,漱玉節又已將
綺鴛等潛行都的一幹精銳悉數召回,符赤錦手上無有更多可用的籌碼,隻好先請
二師父將老胡、陳三五帶回,裹傷敷藥調養精神,再別作良圖。
胡大爺對累得小師父陷身賊窟一事,甚感自責,盡管一個字也沒說,卻斂起
了平日嬉笑怒罵的無賴神氣,一路上緊盯著車簾之外,一言不發。
要尋小師父,非來無央寺不可;而要將她平安救出,則須著落於鬼先生身上。
當鬼先生行出大殿時,符赤錦即欲追去,又恐被其他人盯上,反生枝節,苦
苦忍耐,好不容易覷準時機溜出大殿,鬼先生已不見蹤影。
白額煞蹲下身來,捏
起一把濕土湊近鼻端聞嗅,又觀察了地麵諸般痕跡,一指西方,沉聲道:「那兒。
」
符赤錦略一思量,低道:「你快追去,我能照顧自己。
」白額煞猶豫片刻,
點頭道:「地圖你拿著,我已記在這裏。
」伸出骨爪彎鉤的食指尖,點了點額際
太陽穴。
符赤錦「嗯」了一聲:「留神些,一會兒在穀外會合。
」身披簑笠的昂藏大
漢將燈籠留了給她,轉身掠入夜幕,一霎眼便去得無影無蹤。
(拜托你了。
一定……一定要救回小師父!
)
她辨識地圖的本領不算高明,幸而白日裏已在棄兒嶺附近勘查過幾回,還備
妥了禦寒用的大氅,以免夜涼沁肌,受了風寒。
鬼先生給的路觀圖上,繪了三條由棄兒嶺前往冷爐穀——若胡大爺推斷無誤,
七玄大會的真正召開地點當是在天羅香——的路線,一條徑直穿過萬安邨、萬姓
義莊,算是出入此間的大路,另一條則是繞過大半個山嶺的小路;第三條則向南
迂回而下,往距棄兒嶺最近的水道,但也是十數裏外了,就圖麵看著是最遠的一
條。
大凡女子都怕鬼怪,寶寶錦兒雖智計過人,也算有一身好武藝,卻不想寒夜
掌燈,孤身穿過荒涼的亂葬崗,況且依胡大爺說,萬安邨才發生過奸淫燒殺的慘
案,也損了不少人命;冤魂新喪,作祟最是厲害。
符赤錦念頭一轉,毫不猶豫選
了第三條。
由無央寺圮壞的側門行出,果見得山路之間,停著一大兩小三輛馬車,較小
的那兩輛其實也不算小,各由兩馬拉著,是大的那輛體型驚人,前頭轡軛間足足
套了四乘,車後還係著兩匹,興許是中途置換之用,也可能是所載之物重量驚人,
下坡時須藉以緩衝,以免失駕傾覆。
六名身著魚皮緊靠、腰係彩綢的天羅香女郎,扛起一座比尋常棺材還長、寬
高卻窄的巨大木箱,小心翼翼地將纏滿鐵鍊的箱子,擡進了較大的那輛馬車裏。
天羅香教下雖都是些嬌滴滴的妙齡女子,可自小習武,一運內功,氣力絲毫不遜
苦力纖夫;瞧六人擡得唇麵皆白香汗淋漓,猜也猜得到箱中所貯,必是妖刀萬劫
無疑。
符赤錦遠遠便吹滅了燈燭,小心捏著袖裏的織錦香囊,以免刀魄相互共鳴,
被天羅香之人察覺行蹤。
天羅香要將那怕沒有幾百斤重的石刀萬劫運上棄兒嶺,總不能教年近古稀的
大長老上肩扛來,必備下押運的車馬人手;棄兒嶺自外於越浦周圍的水運網絡,
三條路線中卻特意安排一條水路,自是為了方便移動萬劫。
這陣忙活裏沒見蚳狩雲蹤影,興許是早早上了車,卻不知坐的哪一輛。
女郎
們裝載妥適,將車門閉起,其中五人上了頭一輛馬車,隻一名頭領模樣的上了末
尾那輛。
駕車的清一色全是男子,吆喝揮鞭,魚貫上路,兩輛小車前後夾著載運萬劫
的四駕大車,正是最安全保守的戒護隊形。
車隊甫動,左右林翳間飛出十餘騎,散在車隊前後四周,導行環護。
馬上之
人黑衣皮甲、各擎兵刃,服色與車夫相類,腰間亦係著同款式的斑斕錦帶,一看
便知是金環穀的戰力中堅,由鬼先生自錦帶豪士中挑選出的好手,顯然他自己也
明白:在不知「天羅香已是狐異門暗樁」之人眼中,未得玉麵蠨祖攜行的萬劫,
興許是今夜所有妖刀中最容易下手的一柄;奪將過來,也好在接下來的談判角力
中占據更有利的位置。
符赤錦藉著頭頂月光,遠遠跟著這支押送大隊,多少消減了些荒嶺夜行的異
樣之感。
天羅香車隊的行進速度十分緩慢,以符赤錦的腳程,甚至不怎麼需要用
上輕功,反而時不時得暫停片刻,以免跟得太近,洩露了行藏。
她還在想這般磨磨蹭蹭,一個時辰到不到得了冷爐穀,前頭大隊卻突然停下,
戒護的騎士們並未離鞍,在最外圍散成環狀;最末一輛車下來了那名首領模樣的
年輕女郎,掠進樹林子裏,不知做得什麼.
「休息麼?
這也未免太……」符赤錦靈光乍現,忽然省覺:
「是等人!
她們在等什麼人!
」想起小師父被劫往無央寺後,沒見有被移往
他處的跡象,腴沃飽滿的胸膛裏怦怦直跳,顧不得可能被對方察覺,悄悄摸至車
隊附近,覓得一株枝椏粗壯、宛若傘蓋的老樹飛掠而上,透過林葉縫隙緊盯著車
隊,暗禱一會兒能見小師父被押送過來。
隻可惜天未從人願。
約莫盞茶工夫,女郎去而複返,兩手空空,俏麗的麵龐上透著一絲疑惑拘謹,
正欲垂手稟報,車裏忽響起蚳狩雲沈著的聲音:「還是沒有麼?
那便不等了。
我
們走。
」女郎乖巧地應了聲「是」,敏捷地攀入車廂,大隊繼續出發上路。
符赤錦心中不無失望,待車馬走得遠了,才一躍而下,從一旁的矮灌叢中取
回藏起的大白燈籠,喃喃道:「怪了。
她們……到底在等誰?
」忽聽一抹陰惻惻
的嘶嘎嗓音怪笑道:
「她們肯定等不到啦。
好在本座卻等到了你,女娃娃。
」一名身高頎長、禿
頂微佝,彷佛竹架蒙布似的枯瘦身形晃出林影,露得半身,「砰」的一聲似是放
掉了什麼,兩枚髑髏般凹陷的眼洞中,被月華映出妖異的青黃詭芒,襯與一口參
差尖利的黃牙,簡直像似野獸多過人,竟是棲亡穀畜生道之主、「照蜮狼眼」聶
冥途!
符赤錦心底一寒,麵上卻不露聲色,杏眼微眯,怡然笑道:「狼首中途攔道,
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一名後生小輩啦。
我大師父說了,若是江湖相遇,記得問候狼
首安好。
」
聶冥途腳下不停,緩步行出幽影,彷佛沒聽見她的話,咂嘴忝顏,怪眼不住
在她凹凸有緻、飽滿傲人的胴體上巡梭,尤其那雙巨碩綿軟,於呼吸言語間頻頻
起伏輕顫,彷佛將要溢出衣襟的肥碩乳瓜,更看得他色授魂消,幾欲流下饞涎,
輕聲笑道:
「你這娃娃好,一點兒都不輸我在娑婆閣見著的那個,這身段更是……我要
剛出蓮覺寺便遇到你,那該有多好,幹死了還能烹成一鍋香噴噴的紅燒肉,就著
燉化了的肥碩奶子下酒,那股子膏香脂潤,還有油滋滋、軟綿綿的銷魂口感,可
比什麼蹄膀花膠都要美味。
這七玄大會真是好啊,有吃有拿的,美死人了。
」
符赤錦終於聽明白他說的是烹吃人肉,頭皮發麻之餘,不由一陣惡心,他那
輕細黏膩、如癡如醉的語氣宛如蛇蟻爬頸,遠比粗鄙的威脅斥罵更令人驚心,刹
那間她忽生錯覺,彷佛自己正赤身裸體地趴在飧盤之中,一會兒便要被切下奶子
腿股,放入他那灰撲撲的血盆大口中——
「聶冥途!
」她咬牙厲笑:「你那燒燉豬腦的毛病治好了麼?
要不瞧瞧這本
經書上寫得什麼!
」伸手入懷,便欲取什麼物事的模樣。
聶冥途麵色丕變,料不到在這荒山野嶺逞兇作惡,竟也能遇著克星,本能閉
眼轉頭;符赤錦把握一瞬之機,卻未抽退,反扔開燈籠,和身撲入聶冥途懷中,
薄銳的分水蛾眉刺滑出袖管指尖,逕取狼首咽喉!
勁風及體,聶冥途終於省悟是計,已然不及回臂,暗讚這女娃娃夠狠夠刁,
幹起來當極過癮,倏地張口,「鏗!
」一聲咬住青汪汪的尖銳匕尖,任憑符赤錦
身臂撞至,亦不能再進分毫,唇畔揚起一抹獰笑,睜開眼睛雙臂一合,欲箍她細
圓的葫腰!
而符赤錦等的就是這一刻。
聶冥途輕功之強傲視天下,決計不在他賴以成名的眼術之下,符赤錦所擅乃
貼身短打、小巧騰挪的功夫,無論短程競快,或長途比拼耐力,都萬萬不能是聶
冥途的對手;要在狼爪下全身而退,掉頭逃跑是看似聰明、實則愚笨的判斷,唯
有殺掉聶冥途,或令他徹底失去行動能力,才是唯一的良解。
聶冥途睜眼的刹那間,符赤錦凝聚神識,居高臨下緊盯著他的眼瞳,蓄勢待
發的「赤血神針」一貫而入!
自狙殺嶽宸風失敗後,寶寶錦兒深知未完成的「赤血神針」瑕疵甚多,貿然
施展可能全然無效,又或無法控製威力,等閑並不輕用。
然而,適才草草翻過的
幾頁寂滅刀心法,卻給了她完全不同的方向和啟發,雖未經驗證,總覺對赤血神
針的把握似又多了幾分,神功輪廓益發清晰——這直可說是前所未有的玄妙之感。
此際惡狼攔道,為求身免,也顧不了這麼許多了,索性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
心思豪賭一把,赫見聶冥途雙眼圓瞠,整張臉脹得血紅,額際頸間青筋暴凸,彷
佛滿顱紅白俱沸,似將爆出,心中一喜:「……得手啦!
」正欲運勁一送,以蛾
眉刺捅他個舌串顱穿,誰知身臂忽軟,一股難以言喻的睡意湧上,幾乎倒頭栽落。
總算她應變快絕,薄刃撤手,往狼首胸腹間蹬落玉腿,這軟弱的一蹴自傷不
了人,卻借力倒縱開來,落地時腳步踉蹌,一跤坐倒,微微鬆開的襟領間晃起滔
天雪浪,酥白的肥碩乳瓜起伏劇烈,卻怎麼也掙持不起,襯與鬢鬟散亂的模樣,
月下看來,更增幾分誘人淒豔。
聶冥途縱使兇殘,「赤血神針」畢竟非是好相與的,他佇於原地並未追擊,
好整以暇地調勻了氣息,勉強壓下胸中脊後那股「渾身精血震動」的不適。
所幸
這妖妖嬈嬈的大奶小花娘火候尚淺,寸息的拿捏失了準頭,實際施展眼術的時間
不過一霎;隻要再被她直視一息,現而今站著的是誰,可就不好說了。
「你這門眼術挺有意思啊。
」
狼首劈啪啪地剔著黃褐骨甲,嘖嘖兩聲,緩緩從風葉颯然的林隙碎影裏走出,
逆著月華的高瘦身形在地麵上投出長長斜影,漸漸漫過了單手撐地籲籲嬌喘、麵
色蒼白的豔麗少婦。
「一會兒本座過足了癮頭,好生享用過你那尤物身段之後,
再教你一五一十地將心訣吐出。
你知道,痛楚是世上最有效的誠實藥,我待會兒
要餵你吃的,更是奇效中的奇效。
」
「……想得美!
」俏美的紅衣少婦咬牙切齒,不願弱了勢頭。
「美是不美,少時小娘子便知道啦。
」聶冥途笑得不懷好意,連眼角顴上的
點點褐斑似都要跳動起來。
「我一路盯你,直到同青麵神、白額煞分道揚鑣為止,
你三人身上皆無刀劍一類。
那與其他幾柄妖刀生出共鳴之物,隻怕小得能揣在兜
裏袖中。
我勸你也不必太快交代,就算你痛到一股腦兒地全說了出來,我也不會
停。
你這身雪肉啊……嘖嘖嘖。
」
她同白額煞是出得無央寺才分手的,其時左近並無他人,料聶冥途是仗著驚
人的夜視眼力,居高臨下俯視山道,便將她們的行動盡收眼底,又驚又怒,唾罵
道:
「你……你這惡徒!
」
但更恐怖的還在後頭。
直到他全身皆沐月華,符赤錦才驚見他下身居然全裸,靴褲不知褪至何處,
瘦硬如桐枝般的兩條長腿間,軟軟垂著條五寸來長、杯口粗細,宛若刺參般的獰
惡醜物,其上沾滿殷紅的血漬,其量之多,甚至沿著嶙峋的大腿淌至膝踝,以緻
每踏一步,都於地麵濺下血點若幹,令人怵目驚心。
符赤錦並非沒見過陽物的黃花閨女,然而聶冥途之物的猙獰程度,已超過她
所能想像,不禁倒抽一口涼氣,手足並用,本能地向後挪退,然後眼睜睜看那沾
滿血汙的軟蟲倏地昂奮起來——
那猙獰醜物充足了血,表麵繃得光滑紫亮,原本細疣似的凹凸不平豎如戟枝,
又似短鉤,柱身通體帶著極不自然的赤紅,尺寸暴增至八九寸長,口徑倒是撐脹
有限;待走入符赤錦身前一丈內,胯下已昂著一杆尺許的狼牙肉柱,哪裏還像個
人?
直是豺狼立起,裝作人的模樣。
符赤錦聽過《青狼訣》的恐怖,但此際聶冥途並未渾身生毛,化作獸形,隻
能認為他異於常人,生就一副犬狗般長滿倒鉤的恐怖物事。
吧主12「你瞧瞧,」狼首撫著下頷嘖嘖感歎:「你那眼術雖厲害,一照麵差
點弄死了我,別說雞巴,再教你瞧上一眼,命都快沒啦,還插什麼穴兒?
所幸你
這小女娃兒實在太美太騷,多瞧你兩眼,便來了精神。
看你的打扮也不是雛兒了,
可沒被狗雞巴肏過罷?
一會美得你哭天搶地的,嘿嘿。
」
符赤錦勉強凝起的一絲氣力,全用於挪動臀股倒退,強烈的睡意雖漸消淡,
卻仍使不上內力,遑論動手過招,心中隻一個念頭:「聽說這廝的「照蜮狼眼」
可迷人心魄,直如催眠……我卻是何時中的招?
怎能毫無所覺?
」
聶冥途彷佛從她驚惶懊惱的俏臉上讀出心思,嘿嘿獰笑:「你那眼術半生不
熟的,如何敢在倉促間施展,把性命押在這等孤注之上?
」符赤錦聞言一凜,腦
海中才一掠過那部寂滅刀殘譜,便聽狼首得意道:
「你以為,隻你從那幾頁譜裏得了好處?
」仰頭大笑,宛若狼嚎;餘音未落,
張狂的神態驀地一收,渾身肌肉繃緊,低頭望向符赤錦頭頂的虛空處,扭曲的嘴
角仍掛著一抹猙獰邪笑,妖異的青黃眸光裏卻閃著警戒之色。
符赤錦倒退之間,背門撞上一根鐵柱似的異物,痛得她眼冒金星;倉皇回頭,
赫見一條生滿熊茸、肌肉虯勁的小腿,目光逕往上移,好半晌才見得膝上的大腿
部位,竟比她曲線圓凹的葫蘆腰還要粗,賁起的肌肉直欲鼓爆褲布。
來人渾如鐵塔,遍刺鬼青,戴著雪白頭顱骨串成的佛珠鍊,背負赤眼刀匣,
卻不是南冥惡佛是誰?
前有豺狼後猛虎,符赤錦一驚之下,又向前挪出些個,露出慌張無助的表情,
心底卻暗暗打著主意,如何挑起兩虎之鬥,伺機脫身。
聶冥途如何不知她的心思?
視線未敢須臾稍離對麵巨靈鐵塔般的惡漢,嘿嘿笑道:
「南冥,咱們是老交情了,這話我隻同你挑開說。
這女娃兒端是極品,不僅
滿麵春情元陰必豐,身段更是一等一的銷魂——還有心機也是。
我事前打聽過啦,
江湖上說起「血牽機」符赤錦來,指的可不是遊屍門的把式,而是這娃兒之毒辣,
猶如牽機藥,見血封喉。
「你我加起來都超過一百歲了,可別上了女娃娃的當,幹什麼鷸蚌相爭的蠢
勾當,傳出江湖,咱倆也不必做人啦。
這樣罷,一人一半兒,玩舒心了為止,不
過我還有話要問她,得留口氣兒給老狼。
事後將她那酥嫩嫩的乳肋肥臀燒成一鍋,
你我分而食之,當是慶祝脫出囚籠,重見天日,如何?
」
南冥惡佛一動也不動,垂手身側,伽袖曳揚,比寺院山門裏的泥塑金剛更似
雕像,濃眉底下的銳目直勾勾盯著瘦高微佝的老人,難知喜怒,卻令人益發驚懼,
遍體生寒。
狼首的忌憚並非毫無來由。
早在三十年前,這名專殺僧尼的瘋漢便是「集惡
三冥」中武功最高的,無論聶冥途抑或先代鬼王,單打獨鬥皆不是他的對手——
即使聯手也不是。
世人皆不知曉:事實上,聶冥途與陰宿冥是合戰過南冥惡佛的,
而且還不止一次,每當他在穀內發瘋殺人,殺至眼紅時那叫一個六親不認,聶、
陰二人被迫出手,以免棲亡穀被他清空了去,卻很少能討得便宜。
若非陰宿冥那個鬼心眼的,羅織了個「問道僧伽」的白癡藉口,竟成功將惡
佛騙出穀去,從此天下僧人便倒了大楣,隻怕在陰謀家找上集惡道前,自家已被
這條瘋狗殺成一片白地。
南冥是失心瘋,幹不出縝密布計、遂行陰謀的事來,否則以他的武功,有此
野心,說不定集惡道早已一統在他的手裏。
聶冥途不是沒懷疑過他,隻是答案一
直都很清楚,早在脫出娑婆閣之前,狼首就知是誰出賣了集惡道。
「不是我,南冥。
」他揚起嘴角,輕聲道:「你知是誰。
冤有頭,債有主,
找錯了人,比爛死在囚牢裏要可笑百倍。
」
「若然身死,冤債何留?
」那磨鐵砂般的渾厚低音,彷佛連地麵都隱隱震動。
符赤錦近在腳邊,首當其衝,明明聲音不甚洪亮,卻震得她半身酥軟、脈中血沸,
幾欲昏厥;勉力撐持未倒,忽覺昏沈之感又去幾分,隨著血脈的活絡,酸麻發軟
的四肢又漸漸有了氣力,心中一動,趕緊把握時間調勻氣息,積聚內力。
「他還有傳人。
」聶冥途被問得有些詫異,也不過就一會兒工夫,惡念本能
生出,獰笑:「地獄道也移往南陵,藏在王宮禁內,過了二十幾年舒心日子,是
時候連本帶利討回來啦。
你知陰老鬼的正統繼承人,是個姿色不遜這小花娘的黃
花閨女麼?
嘿嘿嘿嘿——」
惡佛凝著他,目光冷若鋒鏑。
「既是如此,怎不見你報仇?
」
「若說「專等著你」,料你也不信。
」聶冥途聳肩笑道:「比起報仇,眼下
有更重要的事兒。
為此可把報仇稍稍挪後,此際先不必忙。
」
惡佛濃眉一挑。
「你所指何事?
」
「玩啊!
」聶冥途咧開血口,笑得眥目揚眉,似極酣暢,扭曲的麵孔不知怎
的卻極不像人,更非獸形,而是被惡意揉爛了的泥塑偶頭。
「你算過沒有?
被囚
禁的這三十年裏,你少殺了多少活口,少扭斷多少條脖頸臂膀,少肏了多少嫩穴,
再將她們一條條撕將開來,瞧瞧那皮下粉紅色的漂亮筋肉?
「你還記得雞巴裹著溫血,捅入女子玉宮裏的滋味麼?
她們慘叫的聲音能拔
得多尖多高、抖得多輕多飄渺,你閉上眼睛還想得起來麼?
這些螻蟻般的凡俗男
女,被折磨到何等驚人的地步,卻猶能吊著一口氣兒賴活著……這般生命的美麗,
你有多久沒親眼目睹了?
「還有,具象到足以浮出麵龐的恐懼,不惜出賣心愛的妻兒也想要苟活下去
的強韌,垂死的哀嚎、崩潰前不顧一切吐露的真實想法……這些令人歡喜讚歎的
瑰麗細膩,在身死之前,你還想不想再多看幾次,直到此生再無一絲悔恨為止?
」
他說得亢奮起來,口沫橫飛,嘴角掛著長涎,暴凸的眼珠看似精光爍亮,又
似魚目無一絲光澤,隻有乾癟骨瘦的胸膛不住起伏,語聲益發尖利:
「你問我還有什麼比報仇更重要的,自然是好好的玩它一把,一口氣將三十
年通通活將回來!
這世上已經三十年沒有聶冥途了,如今也隻好……一次還給它
三十倍的聶冥途啊!
哈哈哈哈哈哈————!
」
符赤錦聽得睜目結舌,眼見老人瘋狂的模樣,心中的恐懼難以言喻,莫說身
後是惡佛,便是萬丈深淵,她也想一躍而下,隻要能遠遠離開這人就好……
「啪!
」一聲悶響,惡佛雙掌合什,寬大的僧伽袍袖無風自動,勁力之強,
將她原地兜了個圈子,一把掃至身後,那把磨砂般的磁震低嗓雄渾開聲,垂眸道
:
「……阿彌陀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