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八十折與爾同銷,玉波盈盈
祭血鷹君肩頭微勁,破破爛爛的鬥篷罩袍『唰!
」!
聲落下,將一雙血手掩
入其中,雖未進逼,那股淵淳嶽峙的氣息似將矮壯的身形放大數倍,穩穩壓倒對
麵骨骼劈啪作響、肌膚漸漸泛青,裹著白霧變化形體的怪物。
望台上絕大多數的人,都是頭一回親睹《青狼訣》的變化異能,此際卻無人
懷疑,哪一方才具有壓倒性的優勢。
適才一輪競快,聶冥途比誰都清楚對手的強橫實力:
「破魂血劍」屍毒傲視諸方,若非仗著青狼訣的複原奇能,他已是一具死屍,
「狼荒蚩魂爪」難與抗衡,貼身肉搏就不必想了;而那出神入化的「凝氣成刃」
刀法,極輕極快、觸體即傷,一丈內猶可裂膚片紅,麻煩的是軌跡飄忽,時曲時
折,還不易閃躲,可說遠取近纏無一不備,攻守俱佳。
當夜在血河蕩攔阻雷奮開時,祭血魔君並未拿出眞正的實力。
薛百滕、漱玉節一一人於棄兒嶺與他短暫交手,當時不覺怎的,此際暗自心
驚,尤其是薛百膳,他素聞《青狼訣》陰功刀槍不入,猶勝諸多硬功內壯的江湖
派門,祭血魔君能在劣勢下將之擊退,先前在荒林若眞打起來,隻怕自己決計討
不了好。
在場高手目光灼灼,一眼看出雙方非是勢均力敵,紛紛在腦中模擬對戰,若
是自己遇上這等可遠可近、刀掌難敵的對手,該如何取勝。
但見望台上一片眉蹙,
氣氛沉凝,顯然一時半刻間,無人能有善解。
因為他們沒有一雙獨步天下的「照蜮狼眼」。
聶冥途雖落下風,卻也窺得魔君周身殘留的刀氣軌跡,如螢如煙,各種歪曲
繞圓的弧線以他的身軀為中心,彷佛箕張的十指般,環攏於身前四尺處,差不多
就是略長於臂圍。
換句話說,隻消衝入他雙臂之間,這難以招架的輕薄刀氣便無
用武之地,再以青狼之體硬架「破魂血劍」一記、以傷換傷,勝負就取決於誰的
命比較硬了——
你敢死麼?
你怕死麼?
你……舍得死麼?
變形成狼吻巨軀的老人打量著對手,口中喃喃,從垂落腰下的破碎衣衫裏掏
出一隻小小瓷瓶,巨型化的手掌與彎鐮似的骨甲似難做出拔塞傾藥的精細動作,
索性「啪!
」一聲捏碎了,隨意甩去瓷瓶破片,將藥丸送入口中,也不知摻雜多
少碎瓷未去,粗壯魁梧的青皮巨獸卻毫不在意,骨碌咽下,獸軀旋即竄起更濃重
的煙條藥氣,伴隨著他險惡囂狂的獰笑。
「你——!
」祭血魔君認出是自己的藥,勃然大怒,身子微動,終究還是強
自按捺,並未輕進。
他雖有必勝的把握,但異版《青狼訣》的複原能力似乎更甚既往,貿然上前,
與這廝一拚身軀的強度,大違戰守之策,他畢竟身經百戰,斷不能如此無智,隻
將牙床咬得格格響,忖道:
「如非顧及『權輿』,今日便教這廝橫屍此間,悔出牢籠!
」
濃煙未散,驀地白霧中雄軀一晃,聶冥途果不肯靜待全複,搶先殺至。
這一竄是他唯一的機會,聶冥途一等腿傷複原,便即出手,其餘各處也顧不
上了。
但此舉看似偷襲,實際並無偷襲的效果,誰都知道魔君占盡優勢,以逸待
勞即可,聶冥途卻是不得不來;隻是這一下的速度卻遠超過眾人的意料,兩人相
距足有三丈之遙,但白霜霜的藥氣卻彷佛一瞬間溢滿了三丈的距離,畚箕也似的
掌爪劃開殘煙之時,爪尖已自魔君胸膛落下,速度之快,令全場不由側目,望台
邊上的符赤錦忍不住掩口驚呼:
「好……好快!
」
祭血魔君鬥篷一動,刀氣嗤嗤作響,青皮戟鬃的狼軀濺出漫天血點,卻已阻
不住爪勢,雙掌穿出鬥篷,硬格利爪。
先前聶冥途將他困戰階前,由於迫得極近,
幾無轉圜,骨甲的銳長之處不好發揮,實際上兩人是以拳掌相格,狼首的手掌才
遭屍毒侵蝕,焦爛如靡。
聶冥途早已算好距離,這一衝恰是骨甲得以盡展、魔君卻不得不以肉掌當之
的範圍,拚著身受屍毒,也要以利爪毀去他一雙手掌,接下來的勝負,就是比誰
的命更韌,誰的忍死本領高——
「死吧!
」狼首妖瞳圚瞠,呲牙揮爪,「錚」的I聲勁響,悍然揮落的骨甲
竟被魔君雙拳架住,透過雲翻浪湧的白霧望去,隻見魔君雙掌裏分別抓了塊镔鐵
甲片似的物事,由拳麵指縫間伸出三片鉤狀烏刃,刃口絞住堅逾金鐵的骨甲,居
然絲毫無損,顯非凡鐵。
——掌心手甲鉤!
三乘論法會上,祭血魔君曾戴空林夜鬼的麵具,以此兵與邵蘭生邵三爺的快
劍一決,當時聶冥途人雖在阿蘭山,卻未於場邊觀視,亦不知魔君與「那人」之
間的關係,沒能聯想在一塊兒。
此際偷襲不成,反陷險地,心知距離一旦拉開,教對方緩出手來,那銳薄刀
氣專揀要害下手,沒準連青狼訣也扛不住,爪上加勁,不敢放鬆,空著的左手徑
往魔君腰腹間搠去,欺他雙掌受製,欲捅他個肚破腸流!
咫尺之內,騰挪有限,祭血魔君雙掌運勁一推,身子後挪,仍是正麵接了這
一爪。
鋒銳的骨甲「綜!
」撞上腹間,卻隻進得分許,未如預料中穿腹而過。
聶冥
途利爪一絞,喀喇喇地爆開大片釘鉚細環,心頭一凜:「……鎖子連環甲!
」便
隻一阻,魔君已起腳激他膝腿,雙掌連消帶打,鬥篷揚處刀氣亂飛。
狼首單爪的壓製力有限,正麵爆出大蓬血霧,魁梧巨軀一晃,眨眼不在原處
;一抹無形刃跡,颼地切開三丈來長的薄薄藥霧,由強而弱、由凝而消,及至聶
冥途身前,才被他隨手揮開,眾人連他是什麼時候動身、如何回到原先駐足處的,
都沒能看清,難怪以魔君刀勁淩厲,仍取不了他的性命,暗自咋舌:
「好快!
怎能……怎能比無形刀氣快上這許多?
」
聶冥途臂上、胸口多添新創,氣味刺鼻的煙氣縷縷不絕,但適才橫亙於兩人
間的三丈藥煙已散,眾人終於看清聶1途的模樣:肌膚泛青,毛發戟硬如豬鬃,
腰部以上卻變化不多,除了骨節明顯變大外,連頭顱都像人多過像狼,與傳聞中
的《青狼訣》形貌變化出入極大。
全場隻有符赤錦與南冥惡佛露出詫色,巨靈鐵塔般的黥身惡漢雙手抱胸,濃
眉一挑,銅鈴眼中錠出逼人精光;美豔嬌腴的白衣少婦更是顧不得旁人的眼光,
上身傾出圍欄,飽滿巨碩的綿乳幾欲溢墜而出,連緊裹的交襟都快承托不住,失
聲道:「怎……怎會如此?
」身後蓑衣編笠、笠緣壓得極低的白額煞似恐她一下
失足,趨近低問:「有什麼不對麼?
」
這回聶冥途的變化卻是集中在下半身。
大腿肌肉暴脹,憑空增大了一倍不止,膝彎反折,足脛粗俗碗口,腳掌更是
徹底化成獸足,爪帶尖鉤,每一枚都有人麵子大小,趾掌下隱約踩著肉墊似的增
生異物,無怪乎可以肉眼難追的速度,頃刻間倒退三丈遠,連無形刀氣亦追之不
及。
這般上短下長、半人半獸壁壘分明的怪模樣,較之整個人化身為月下人狼,
看來更加妖異而不協調。
符赤錦畢竟心靈慧巧,見機極快,駭異之餘,旋即會過意來:「是了,他能
控製《青狼訣》獸化的部位,與惡佛交手時,為了應付惡佛強橫的臂力與拳掌,
便將邪功運集於上半身;對上魔君占不了便宜,隻好運於下身,欲攻他個出其不
意,可惜還是打錯了算盤。
」
雖說如此,即使以她的眼光,亦知比起兩度搶攻、皆是功敗垂成的聶冥途,
表現差強人意的,其實是祭血魔君。
細數他手中所有,無論獨步天下的「破魂血劍」,抑或飄忽難防的神秘刀氣,
皆是緻勝利器,況乎一一者結合,遠近皆無死角,卻仍拾奪不下一味仗著恢複異
能的聶冥途,乃至掌心手甲鉤、鎖子連環甲……等諸般暗著,一一在聶冥途的攻
勢下現形,隻能說是把一場本該贏得漂亮的仗,硬生生打成了四六、乃至五五平
波,令人好生失望。
連符赤錦都能看出,何況是祭血魔君自己?
身材壯實的烏袍漢子冷哼一聲,
單手伸進衣裏一拽,將半截破碎的鎖子甲片扯落,連著手套一並握在掌裏的手甲
鉤,則棄於地麵,活動頭頸,額前垂覆的烏巾雖掩去了麵孔視線,卻掩不住周身
透出的危險氣息。
舍棄半件鎖子連環甲,以及兩枚精鋼鑄就、刃長四寸的鉤爪,減輕的重量,
已足以使他追上半狼的速度;卸甲除兵看似愚行,卻抵銷了聶冥途僅有的優勢。
聶冥途咧開血盆大口,獰笑道:「玩眞的啦,魔君?
這要還輸了的話,就沒借口
啦。
」
祭血魔君並未答腔,驀地身形微晃,殘煙旋攪,瞬息間已至狼首身前丈餘,
鬥篷揚起,兩道無形刀氣交叉而出,封死了聶冥途竄伏閃避的空隙,跟著雙掌齊
出,血一般的厚掌挾著嗆人腥風,轟向狼首!
聶冥途一聲暴喝,竟不閃避,並著手肘一格,嚓嚓兩聲銳響,刀氣僅在硬鬃
戟出的臂上留下兩條淡細血痕,祭血魔君還來不及細辨其異,血手已印上他並起
的肘盾。
豈料這居高臨下的一擊,隻轟得聶冥途倒退一步,腳跟踩穩,便即不動
;「破魂血劍」的腐屍烈毒,將他臂上刺蜻也似的厚硬鬃毛灼出焦濃惡臭,卻不
能使他再退半步,忽爾一凜:
「不好!
這也是青狼異訣的變化之一!
」
須知毛發不比身軀四肢,隻有根部連著血肉,毒未侵入其中,便是燒掉再多
也無甚影響。
聶冥途已使用過強化上下半身的狼形異變,分別增強了力量與速度,
這回卻是將青狼魔功運至肌膚,不但使皮質厚硬如犀象,更生出粗硬如鋼針的大
蓬毛發,隻為擋下一記「破魂血劍」。
祭血魔君飛身出掌,此際身在半空,卻是舊力已盡、新力未生,腰背一拱,
正欲藉掌勁反饋倒縱脫身,聶冥途雙臂圈轉,利爪已由下而上、由內而外,「唰!
」
劃過他的腰腹,解去鎖子連環甲的要命處於焉顯現——
魔君的腰帶、圍腰連著裏外幾重衣衫應聲裂開,鮮血順著爪勢斜濺上天;抓
向胸口的那一記,畢竟稍遠也稍慢了些,略遲於腰間裂創,橫過胸口的刀鞘革帶
一分為二,聶冥途雙臂交攀,像是黏上了紙鳶的蟲賽,偌大的身軀竟隨之拔起,
將越過魔君頭頂的剎那間,還不忘雙足連出,焦黃尖利的趾爪宛若兩柄釘耙,「
唰唰」徑搠魔君胸首要害!
魔君避無可避,舉掌硬格,連人帶掌被蹴得向後彈飛,掌中迸血,創口幾可
見骨;聽風辨位,忍痛舉起左臂一撈,咬牙暗忖:「想奪刀?
門兒都沒有!
」堪
堪抓住天裂刀柄,驀地一陣劇痛鑽心,整個人摔落地麵,將刀往地上一插,暴喝:
「聶——冥——途——!
」右袖甩出,漫天煙塵中忽現一柄巨大刀形,轟撞
狼首,撞得他右肩連著鎖骨及部分胸肋一齊凹陷,平平被推上場邊圍欄,魁梧的
狼軀連著破碎的白玉欄杆塌作一處,扭曲變形的身體上冒出陣陣白煙,濃烈的程
度遠勝前度,可見傷重。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料不到勝負竟於瞬目間兩度易改。
以祭血魔君這一擊顯示的實力,若一上來即全力施為,狼首在他手底下,恐
怕走不過二十合。
問題是:聶冥途到底對他做了什麼,才讓祭血魔君狂怒如斯,
痛下殺手?
極招過後,魔君單膝跪地,整條左臂軟綿綿垂在身側,狀似已廢;攤顫不止
的肥厚掌中,那血染一般的屍毒異紅逐漸消褪,但見掌上布滿淒厲創口,密密麻
麻十幾個圓洞,血肉模糊,彷佛被狼牙錘狠狠砸過。
符赤錦一頭霧水,卻聽身畔白額煞喃喃道:「原來如此……是天裂刀!
」聞
言轉頭,赫見豎立地麵的妖刀天裂之上,原本纏著厚厚皮革的刀柄,不知何時已
全然裸露,所鑲之凸扁貫釘染滿汙赤,不用想也知是誰人之血。
原來聶冥途割斷刀鞘革帶,看似乘機取刀,卻在兩人交錯的剎那間,悄悄削
去了刀柄上的纏革;祭血魔君不明就裏,聽風辨位、探手奪刀,恰恰中招,握了
個滿堂紅。
刀柄上喂的藥毒性劇烈,雖能短暫激發潛能,卻極是傷身。
此藥本是祭血魔
君所配,如何不知?
他一向小心慣了,此番攜得天裂刀在身,自不會忘了帶解藥,
以備不時之需,連忙摸索腰帶,取藥服之,點了幾處穴道止血,手口並用,撕下
襟襬裹傷,就地盤膝運功,不敢大意。
還未睜眼,忽聽一人啞聲道:「魔……魔君,上……上回咱們打架,老……
老子一敗塗地,你是毫發無損。
這……這一回……」似是太過勉強,嗆咳不止,
再說不下去,卻不是聶冥途是誰?
瓦礫堆裏的白煙漸漸轉淡,依稀見得狼首已恢複人形,衣服破破爛爛,幾難
蔽體,但受創嚴重的右半邊身子竟複原得差不多了,除了肩膀的角度稍顯怪異,
簡直挑不出毛病來。
(好……好駭人的複原能力!
)
「這一回還是一樣。
」祭血魔君冷哼一聲:
「難不成你以為自己贏了麼?
」
聶冥途艱難地笑了起來。
「沒……沒贏啊!
可……可也不算輸。
」
老人癱在狼籍的斷垣殘壁之間,舉起骨甲,但見爪尖拈著一枚細小丹藥,示
威似的送入口中,呼著血沬子獰笑道:「下……下一回呢,魔君?
你覺得一會兒
……一會兒咱們穀外再打過,按這一路的打法兒,你覺得……誰會倒下?
」
原來他適才捏碎藥瓶,全是欺敵之舉,教魔君誤以為骨甲不便,難以精使,
沒防到他竟能在半空交錯間,配合爪利,輕輕巧巧地剝去天裂刀柄上的纏革,偽
作奪刀,誘使魔君伸手握持。
祭血魔君會過意來,不由得咬牙切齒,顫巍巍起身,撕下衣襬將天裂刀柄層
層纏緊,拖著刀走向場邊。
你這倒提醒了我啊,聶冥途。
(殺了你。
這便……殺了你!
)
「魔君且慢!
」方塔之上,鬼先生心裏「廢物」、「白癡」地將他罵上了千
百遍,嘴上卻不能這般老實,急得揚聲:「勝負已分,請將天裂刀插上刀座,以
示貴門立場……魔君!
」
祭血魔君終於停步,靜立片刻,似有不甘,半晌才拖刀轉向,艱難地爬上方
塔第一層,靠著台座緩過氣來,用身體的力量提刀插落,「錚!
」妖刀天裂穩穩
嵌入刀座,周圍的青焰水精亦轉橘赤,天裂與離垢一一刀發出共鳴般的嗡嗡聲響,
宛若活物。
祭血魔君顧不得狼狽,倚著刀座後方坐倒,背靠玉台,咻咻劇喘,雖見不得
形容,也知他實已油盡燈枯,須得好生調養,才能恢複。
「若非我喊住,你幾乎
壞我大事。
」鬼先生恨聲低道:
「殺了聶冥途,你讓我這會還怎麼開下去?
」
「……無論開不開得下去,」魔君頭都懶轉,啞聲道:「一會兒都得應付聶
冥途。
到時候你就會怪我,怎沒一刀砍下他的腦袋,遺下這般大患。
我清楚自己
犯了什麼錯。
搞不懂的人是你。
」
鬼先生冷哼一聲,麵上卻未顯露,怡然道:「天裂刀上的『擊鼓其鏜』厲害
得緊,比用在流民身上的要精煉千百倍,你……還挺得住罷?
」
祭血魔君冷道:「需要我提醒你,這藥是我配的麼?
」把手一伸:
「……拿來!
」
鬼先生知他要的是什麼,哼笑道:「商借救命之物,是這般態度麼?
若非看
在你我同買了那『平安符』,我該看著你死掉——或看聶冥途收拾你——才是。
拿藥來換,我便助你一臂之力。
」
從古木鳶交付「三乘論法」及「七玄大會」兩件任務起,鬼先生便知曉巫峽
猿的身份之一,乃血甲門的祭血魔君;確定兩人皆屬「平安符」陣營一事,則是
在無央寺之前,祭血魔君主動向他表明。
按「那人」之意,是要他二人通力合作,將七玄大會的成果,留在「平安符」
這廂,不用問也知道,此舉的目的,自是為了孤立古木鳶。
做為合作的誠意,祭
血魔君將漱玉節的老底,寫成了I份巨細靡遺的文書交給他,用以控製五帝窟;
魔君本人則綁走了漱瓊飛,策反薛百臘,好教五帝窟的這票萬無一失。
狼首聶冥途也該是「平安符」的人,卻彷佛燒壞了腦子,不僅處處與他作對,
還差點攪黃了祭殿會盟的頭一局,讓鬼先生對「這邊」的安排極是不滿。
平安符
的事他還來不及向母親報告I或許在心底深處,他已厭倦了事事報告、受製於人
的感覺,即使對象是他的母親。
本想給母親個意外驚喜,不過視情況發展,也不排除此間結束之後,便向古
木鳶報告始末,賣了這些窩裏反的家夥,以為晉身之階。
三乘論法雖搞得古木鳶
灰頭土臉,畢竟是敵暗我明、勝之不武,而古木鳶敗而不亂的沉著氣度,委實令
人印象深刻;相較於祭血魔君、聶冥途之流,或許古木鳶仍是較好的合作對象。
既然幹完這票便分道揚鑣,不趁機搞點好處,未免也太劃不來。
祭血魔君有求於他,縱使不滿,也不得不考慮片刻,從獲裏取出一隻珊瑚紅
的小巧鼻煙壺,扔了給他。
「這是精煉過的『牽腸絲』,兩滴對一杯清水,讓女子服下之後交合,反複
數次,便能控製其心神。
」魔君哼道:
「藥效、續時,須看個人體質,未必相同。
但一日不能超過三次,連服幾日,
要沒死的話,一世人都是你的奴隸,至死方休。
此非毒藥,自無解藥可言;精煉
如斯,陽精也解救不了,隻會誘使女子加倍動情。
」
鬼先生不客氣地收進懷裏,「嘖」的一聲,哼笑道:「忒好用的靈藥,怎不
早拿來?
我費了老大功夫,才教染紅霞服服貼貼,聽命行事。
還有這滿山滿穀花
朵兒似的女子……早知有這種藥,事情就好辦多啦。
」
但這也隻是占占嘴上便宜而已。
若非祭血魔君傷勢沉重,又為「擊鼓其鏜」所害,少時還有一名虎視眈眈、
恢複極快的聶冥途等著要堵他,沒有「那人」允可,料想魔君決計不會以藥換之。
在炮製妖刀及刀屍的諸般秘藥中,「牽腸絲」對魔君及組織的危害最小——起碼
魔君非是女子,此藥於他全無損害——那隻比拇指略小的珊瑚紅鼻煙壺,拋之有
聲,顯未貯滿,便有十滴好了,能害幾人?
事後那人追究起來,也好有個說法。
祭血魔君冷哼一聲,無意接口,顯是以為於此纏夾,未免太過無聊。
這點鬼
先生與聶冥途同樣令他難以忍受。
鬼先生看出他的不屑,忽地一笑,聳肩低道:「你跟『那人』的時間早過我,
知不知道如聶冥途這般貨色,憑什麼排在我之前,入手那『平安符』?
那人到底
看上他什麼好處,如此青眼有加?
」
這回祭血魔君索性連哼都不哼一聲了,背倚刀座,似是懶花氣力,閉目養神。
鬼先生不欲逼他太甚,免得魚死網破,誰也沒好處,起身朗道:「在場諸位,
皆是一脈同宗的兄弟姊妹,縱有相爭,豈能傷及性命?
勞煩諸位稍候片刻,待我
先為魔君療傷。
」
在旁人看來,適才他蹲踞在刀座之後,似與魔君診脈,誰也想不到兩人已悄
悄做成了買賣,隻見鬼先生自腰畔抽出一抹璀璨青芒,鎏金的華貴刀柄之上,嵌
著一條晶瑩剔透、流光如波映的寬扁水精柱,尖端斜削,正是寶刀「珂雪」。
他以刀尖挑開祭血魔君腰間的衣衫,將珂雪刀平斜無鋒的刀頭擱上創口,祭
血魔君頓覺熱辣辣的傷口上一陣清涼,發炎的灼熱感迅速消褪,精神略微一振。
約莫一刻後,珂雪上的光芒明顯黯淡,鬼先生還刀入鞘,祭血魔君低頭觀視,
赫見切深的三道爪痕不僅血止,甚已開始收口,連爪毒都被祛除一空,單以結痂
的程度,恁哪個大夫來看,斷不肯相信是一刻前才受的新創。
他勉力撐坐,放落衣襬,再不理場中諸事,就地倚座盤膝,手捏法訣,自行
運功調理,欲與《青狼訣》一較複原盼能力。
因為下一次對決,他若不能取聶冥
途之命,恐怕要死的,就是他自己了。
符赤錦遙望著鬼先生手裏的那束青光,喃喃低語:「那……便是傳說中的『
珂雪』麼?
大師父說過,那是世上最仁慈的兵器,刃過無殺,生生不息。
」白額
煞壓低笠沿,低道:「仁慈的從來都是人,不是刀。
」符赤錦回過神來,嫣然一
笑,頷首輕道:「自是如此。
」卻見鬼先生擡起頭來,目光飆至:
「……下一個要表態的門派,我看,就問問遊屍門罷。
」
符赤錦定了定神,與白額煞交換眼色,上前一步,朗聲道:「我遊屍門多年
無主,隻餘三位長老,遇事總是三人共決,無有例外。
今日隻到了青、白二位,
還在等我小師父的消息,胤門主不妨先跳過本門,請其他先進表態,待我小師父
來了,遊屍門自有決議。
請。
」
遊屍門雖受脅迫,卻非任人魚肉的顢預弱者。
這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狐異門若還想要這一票,立時得教紫靈眼露個臉,
看看是不是好端端的,沒缺胳膊少腿。
否則,就算事後慘遭撕票,再討不回人來,
鬼先生今日也休想如願。
眾目睽睽,鬼先生總不好撕破臉麵,大罵遊屍門亂耍花槍、後果自負雲雲,
依舊笑得一派寧定,連連點頭道:
「難得貴門上下如此和睦,委實教人羨慕啊。
符姑娘這般說法兒,亦是合情
合理,既然青麵神、白額煞兩位長老忒也賞臉,大駕光臨,料想紫靈眼長老也不
會離得太遠……妳瞧,這不是來了麼?
」
符赤錦聞言色變,與白額煞齊齊回頭,赫見頂端的祭殿入口處,一抹窈窕清
麗的淡紫衣影手捧木匣,側身讓過桑木陰的燈籠,嫋嫋娜娜拾級而下。
她手裏的匣子不過兩尺來長,寬不盈尺,厚度更隻有三四寸許,堪稱小巧。
那女子雙手捧著,說不出的認眞,明明胸臀豐盈,卻有一把圓凹的結實葫腰,衣
袂飄飄,濃發輕晃,饒富韻緻的輕盈步子宛若淩波,既充滿了成熟的少婦風情,
偏又有仙子出塵之感,正是在棄兒嶺遭人挾持的「玉屍」紫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