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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第1616章 桂台在高處,石階九百級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4895 2024-04-28 09:25

  第1616章 桂台在高處,石階九百級

  在伐夏戰爭期間,藺劫亦在東線戰場。
不過秉持著雞蛋不放在一個籃子裡的原則,他始終在東線統帥謝淮安的本部作戰,弋國方面獨自領軍在外的,則是大將閻頗。

  就像林羨也沒有跟歐陽永在一起一樣。

  這樣的小國家,無法承受國柱和天驕一起戰死的風險。

  面對東線戰場殺出來的武安侯,藺劫的這一聲“末將”,倒也稱得,雖然他們並沒有並肩戰鬥過。

  薑望就算不給藺劫面子,也要給閻頗面子。
就算不給閻頗面子,也要給那兩壇鹿鳴酒面子。

  聞言隻是哈哈一笑:“往後都是同窗,互相學習才是緊要。
兩位,煩請給我這後來者帶個路,讓我瞧瞧我該住在哪裡?

  晏撫、李龍川等人,是前幾日就進了學宮,已經上了好幾天課了。

  重玄勝則是昨日才處理完得勝營的善後事宜,然後今天一大早被博望侯叫到府裡,也不知怎麽,就和重玄遵一塊進了學宮。

  薑望特意等到廉雀從南遙城趕過來,故才晚了這麽些時間,眼見得都已是黃昏。

  稷下學宮的佔地面積,遠遠超出它在輿圖上的表現。
僅僅薑望這一路走來所看到的,就不會小於一座城域,這還遠未觸碰到盡頭。

  明心舍是星羅在青山綠水間的一片建築群,房屋都是簡單大方的木舍,風格很是統一。

  倒也說不上什麽居住條件,薑望和廉雀隨意選了兩間相鄰的屋子,也便住下了。

  木屋立在蜿蜒的小溪邊。

  清水撞白石,有悠然的聲響。

  林羨和藺劫並沒有抓著薑望不放,親善的心意傳達到了,也便罷了。

  一等薑望選好房間,便也各自去上課。

  怎麽說也是一國之天驕,什麽是根本,他們心裡都有數。

  說是等薑望,卻也不會耽誤自己的修行。
接到薑望的前一刻,林羨還在練刀呢。

  薑望和廉雀這會才進學宮,上課的事情自是要等到第二日。

  平日裡各自都忙,也是難得有坐在一起閑話的時間。

  “自你把命牌還來之後,這段時間,我修行非常順利。

  溪水邊,兩個人相對而坐,中間是一隻精巧的小火爐,爐上有一壺酒。
火蛇跳躍間,廉雀笑著道:“眼看著就要叩開第五府了,而且我預感能夠收獲神通種子!

  當初在天府秘境裡,廉雀並未成功進入通天塔。
他和十四,也是那一次天府秘境中,唯二兩個未能鎖定神通種子,卻活著出來的人。

  說起來他還在薑望前面一步推開天地門,成就騰龍境,當初一門心思想讓薑望嘗嘗騰龍鐵拳來著。
如今薑望都已經成就神臨了,他還在內府境打磨。

  且從第一內府到第四內府,全都未能摘下神通。

  但他卻始終沒有氣餒,不聲不響地,一步一步往前走,潛心打磨每一府的道術,專注於鑄兵之術的研究。

  他深知不是每個人都有薑望的天賦。

  不然何以稱“天驕”,何以稱“絕世”?

  他更知道,除了天賦和際遇之外,更不是誰都能像薑望一樣努力。

  他在鑄兵的時候醉心如魔,全身心地投入到煉製中。
薑望對待修行卻是時刻如此,自律到近乎自虐。

  身在紅塵,萬事糾纏,誰能日日夜夜,一貫如一?

  與天驕同行,見其一騎絕塵,太容易讓人心生頹喪。

  但廉雀卻是坦然得很。
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他也未曾停下。
他自己的人生目標,也正在一步步實現。

  剛開始認識薑望的時候,他還是一個急躁的性格,甚至可以稱為暴烈。
義不受辱,即可以死證之。

  自被廉氏家老傷透了心,決意背負起廉氏未來之後,一夜間就變得沉穩了許多。

  薑望也很為他高興:“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的能力,不過摘下神通之後,成就神臨的機會更大一些!
你一定不要著急,要以最完滿的狀態去摘神通,以此獲得更契合的結果。

  “武安侯的建議,我一定記住!
”廉雀哈哈一笑,又道:“以前很多煉器的想法,都礙於修為不能實現。
待我神臨之後,再幫你煉一下長相思。

  神龍木鞘之中,長相思兀地嘯鳴一聲。

  “哈哈哈哈。
”薑望笑了起來:“看來它不同意。

  對於廉雀這位鑄劍師,長相思亦是很親近。

  廉雀感慨道:“名與器,執於人。
天下名器,在出爐那一刻,也都隻是死物。
唯獨是在執器者的手裡,日夜溫養,披荊斬棘,才能夠一步步長成。
飲強者血,得天下名,它確實沒有什麽精煉的必要了。
今日你名滿天下,這柄長相思,也當在名器譜上有其位!

  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各國名器譜的公信力都很成問題。

  但架不住總有人津津樂道,總有人孜孜以求。

  所謂“名”,所謂“器”,誰能免俗?

  薑望道:“說起命牌的事情,我也是在降服禍水之時,才通過你的命牌,知曉大燕廉氏曾有那麽榮耀的歷史。
天子以螭潭封我,想來也是對你寄予厚望。

  “燕國都不知亡了多少年,哪來的大燕廉氏。
現在的廉氏家小業小,便是有什麽責任,也是擔不起的。
”廉雀很清醒地說道:“待這次進修結束,我去螭潭看看再說。

  薑望看著他,感歎道:“你現在是真有一族之主的樣子了。

  廉雀哈哈哈地笑了起來:“你這評點天下人物的樣子,也真的很像一個侯爺!

  兩個人便這樣閑話著,聽著清水擊石、鳥鳴山澗,慢慢喝完了一壺酒。

  好愜意。

  ……

  ……

  稷下學宮不止一處學舍,上午進來的重玄勝,並沒有住在明心舍。
之前住進來的李龍川他們,則在更遠的地方,薑望也樂得安靜修煉。

  及至第二日,尚在卯時,薑望便施施然出了門。

  守在門外的侍傀,適時遞上一枚指輿,今日開課的是哪些先生、開的什麽課、又分別在哪裡講,其上都有詳細的標注。

  跟著指引前往即可。

  相較於迷界戰場應用的那種精緻指輿,這顯然是閹割版本,但也足夠在稷下學宮裡使用。

  而所謂“侍傀”,即侍奉傀儡。

  稷下學宮裡並沒有侍者,一應雜務都由傀儡完成。

  論及機關傀儡之術,墨家自然是天下無雙。
但天下列強,也沒誰會說放棄探索。
就像在齊夏戰場大放異彩的戎衝樓車,便是齊國大匠精心設計的產物。

  在這稷下學宮裡,精通傀儡術的修士就有不少。
侍傀也一個個生動非常,很見功力。

  廉雀早一個時辰便奔著這門課業去了。

  而薑望今天要去上的,是一位姓秦的道家修士講的課,位置在桂台。

  循著指輿,在偌大稷下學宮裡穿行。

  薑望愈發覺得,這哪裡是一座學宮,哪裡隻是一個宮殿群?
亭台樓閣山水,雲霧花鳥風月,這山望得那山遠,根本看不到盡頭,簡直像是一個廣闊的世界。

  行棧道,過水榭,踏青山。

  桂台在高處,石階九百級。

  霞光照玉樓,遊雲繞天梯。

  踏著懸浮的天階往上走,一直走到雲深處,終於來到一座氣息古老的石台上。

  此台懸在高天,與地面隻以漂浮的石階相連。

  整座石台便是一個極大的八卦,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八個卦象以豎立的石闆展現。

  每一塊石闆上,都鐫刻著一些道門典籍。

  石闆所圍起來的正中間的陰陽魚,才是授課的廣場。

  在乾位孤懸一講台,台上一蒲團,一石案而已。

  講台對面則是學員落座聽講的地方,整整齊齊排開幾行蒲團。

  這時候正有雲層之上的燦爛天光落下,石台完全沐浴在金色裡。

  那豎立的經文石闆,好像正在描述著歷史。

  這一幕當然算得上是壯麗的,但更讓薑望驚訝的是……

  人太多了。

  熟人更多。

  重玄勝、李龍川、晏撫,鮑仲清、文連牧、謝寶樹、藺劫、林羨、李書文、顧焉……

  這一批進稷下學宮的人裡,來了一大半!

  稷下學宮的學生也分為兩種。

  一種是像重玄勝他們這樣,因功受賞,進來修行的。
隻需要享受修行,並無任何條件。

  還有一種則是從小就由稷下學宮培養,修行有成之後,須得無條件為齊廷賣命。
多是孤兒出身,學成後賣命的年限一般都是三十年起步,多是去術院、製器坊、馭獸坊之類的地方,直接從軍的也不少。

  這些學生到底有多少,屬於國家機密,並沒有一個準確的數字外流。

  但總歸能來桂台聽課的,不會太多。

  因為這裡是相對比較高級的課業,授課教習乃是神臨境界。

  而薑望打眼一看,約莫有近三十人在這裡了,把石台中心擠得滿滿當當。

  前排已經根本沒有位置。

  能看到的隻有一張張渴求知識的臉。

  這位秦先生這麽有實力嗎?

  講課竟然這麽受歡迎!

  在石闆間穿行,走進這陰陽魚廣場。

  一看到薑望,重玄勝就開始擠眉弄眼:“望哥兒好品位!

  坐在第四排中間的藺劫,則是已經起身,使勁招手:“薑兄,坐這兒!
我給你佔好位置了!

  不遠處的林羨擡起半截屁股,又坐了回去。

  “感謝,感謝!
”薑望一邊笑著道謝,一邊往重玄勝那邊指:“我跟朋友擠一下就好。

  重玄勝已經開始說怪話,屈指在旁邊敲了敲。

  篤篤。

  “有沒有眼力勁?
還不給武安侯讓個位置出來?

  他敲的是晏撫身前的地面。

  晏公子並不廢話,隻拿出一袋元石,往地上一放。

  “好嘞!
”重玄勝撈起這袋元石,非常靈活地爬起身,給薑望空出座位來。

  同時很自然地往後擠:“來兄弟們擠一擠。

  也不管認不認識人家。

  也不管擠不擠得下。

  李龍川嘖聲連連:“怎麽說也是名門之後,今日為這麽些元石,就點頭哈腰。
尊嚴何在?
榮譽何在?

  他扭頭看著晏撫:“元石何在?

我這個位置也能讓的,晏賢兄!

  薑望有些好笑地往裡走。

  重玄勝本就佔了兩個蒲團的位置,他自己坐著還顯擠,薑望坐下來卻是寬松非常,甚至可以伸拳蹬腿。

  “你們怎麽突然都對道學感興趣了?
”薑望奇怪地問道:“平時也沒看到你們誰喜歡這個啊?

  “你不懂。
”擠得別人敢怒不敢言的重玄勝,探頭插了一句嘴:“這門課太大了!

  大?

  李龍川亦道:“那一手道術真的是很白。

  白?

  薑望是越聽越糊塗。

  還是晏賢兄比較正常,雲淡風輕地道:“我喜歡那種‘雖然起伏不定,但是自然而然’的感覺。
不突兀,不多餘,又很壯觀。

  “晏兄這番話……頗見哲思!
”年輕的武安侯想了想,做出如此評價。

  道學是現世任何修行者都不可能繞開的顯學。

  道門為超凡之源流,道修為修行之初始。
超凡世界的無盡繁華,千家萬流,皆自道門始。

  於薑望來說,他曾經很認真地追逐過,現在也更加不會回避。

  他一定會好好地了解。

  所以進稷下學宮的第一課,就奔著道學來。

  噠,噠,噠。

  清晰的腳步聲,又踏著石階傳上來。

  一個霜冷的高挑美人,走上了石台,走進石闆內圍,頃刻掠走了所有目光。

  她窈窕的身外似乎凝著霜,她美麗的眸中好像堆著雪。

  她走過來,好像把你的呼吸也踩滅了。

  李龍川、晏撫、薑望、重玄勝,全都下意識地站起身。

  “姐。
”李龍川張了張嘴:“坐這兒。

  李鳳堯霜眸一擡,也不說什麽,自往裡走。

  無形的氣場自然迫開一條路。

  對於這個女人,你心裡瘋狂地想靠近,可是身體卻會本能地退遠。

  她太美又太冷。

  她走到近前來,看了薑望一眼。

  堂堂大齊帝國新晉武安侯,在學宮裡上課也想要伸拳蹬腿的囂張角色。
連忙往左邊挪動,讓出其中一個蒲團來。

  也不知怎麽的,他明明現在修為已經超過了對方,卻仍像第一次認識她的時候那樣,很有些緊張。

  緊張的也不止是他一人。

  李鳳堯坐下來之後,這些個浪蕩臨淄城的狐朋狗友們,才相繼坐下。
隻是一個個都沒了囂張氣焰。

  “今天調息遲了一些,險些就沒位子坐。
”李鳳堯語氣平淡地說道:“對這門課,你們倒是都很積極。

  重玄勝胖大的身體直接往後擠。

  晏撫的衣角不知怎麽皺得厲害,他皺眉低頭,在那裡一遍一遍地撫平。

  李龍川硬著頭皮道:“道門乃超凡源流,不可不多做了解。

  李鳳堯不置可否,側頭瞥了薑望一眼:“你呢?

  好像有一種梅花的香氣飄來。

  又好像隻是幻覺。

  薑望平靜地道:“進稷下學宮的機會來之不易,諸家顯學,我都是要了解一下的。

  “哦,這樣。
”李鳳堯點點頭,便不說話了。

  她隻是坐在薑望和晏撫兩個人中間的蒲團上,整個陰陽魚廣場上的一眾學子,就都莫名其妙地正襟危坐了起來。

  人人都變得很嚴肅。

  坐在旁邊,薑望能夠隱隱感受到李鳳堯身上的氣息。
此時才發現,她已經向神而明之的境界靠近了。
比重玄勝等人快了好幾步,不愧是鳳堯姐姐……不愧是把李龍川從小揍到大的女人。

  心裡想著有的沒的,但也並未過去多長時間,便又有一位女子,從石闆後面走出來……

  走到了講台上。

  一身雪色道袍,一副人間絕色。

  寬松道袍,蓋不住婀娜多姿。

  木釵簪發,束不住人物風流。

  薑望擡眼的一瞬間,立刻就明白了——

  什麽叫“雖然起伏不定,但是自然而然”。

  什麽叫“不突兀,不多餘,又很壯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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