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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第1927章 誰家少年郎,養在我深閨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6928 2024-04-28 09:25

  第1927章 誰家少年郎,養在我深閨

  “唔……”

  薑望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在沉墜,墜往那無光無底的深淵。

  印成鏡花剪影的竹碧瓊,看不到了。

  譬如卓清如、陳治濤、符彥青,密密麻麻的人族大軍,都消失在倏然截斷的視野外。

  他拔劍時未加思索,但思索後還是會這樣做。

  從水鏡中走出來的那個人是誰,想做什麽,有多麽強大……他不知道。

  他隻知道竹碧瓊是他的朋友。

  那麽拔劍!

  然後被碾壓。

  這個過程太快,快到他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

  身經百戰如他,已然第一時間調動了所有的力量,但在那一隻隨意蓋來的巴掌前,連仙念都來不及召發!

  神光熄滅,道元歸海。

  下墜是身心俱沉,兩手空空。

  黑暗是湮盡光源,當然也包括希望。

  薑望並不覺得自己已經死去,因為在“死去”之前,他聽到了竹碧瓊的聲音。

  那麽尖利而瘋狂的……是他從未感受過的竹碧瓊。

  時間沒有意義,他也並不感覺痛苦。
因為“感覺”也正在散去。

  然後在無盡的黑暗裡,突然出現了“色彩”,出現了黑暗以外的事物——那是彌漫的白色霧氣。

  他好像墜在白霧裡,往上看是煙氣嫋嫋如飄帶,更高處黑暗無邊。

  所見霧氣飄飄渺渺,漸而稠如濃雲。

  薑望感覺自己陷在雲中。

  或者說,他是先被雲床托住了,而後才恢復了感覺。

  那種恐怖的沉墜感由此散去,他一個躍身,伸手握劍——這時候才發現自己身邊並沒有劍,才反應過來自己是神魂狀態,故而顯化劍靈於手中。

  他有了腳踏實地的觸感,冷靜地觀察環境。

  這時候他聽到了一個聲音,一個動聽的女聲,帶著些許調侃的意味——

  “讓我瞧瞧……是誰家少年郎,一直養在我深閨?

  如此熟悉的聲音!

  難道在鏡中?

  無邊的黑暗都被驅逐了,彌漫的雲氣也散開來。

  翠竹玉屏風,胭脂獸香爐。

  溫潤的明珠做暖燈,雕紋照影,卻是一副踏青圖。

  鎏金的琥珀成滴漏,碎珠敲玉碗,羞羞答答試著音。

  極華美之想象,盡名家之典雅。

  確然是女子閨房!

  薑望出現在此間,有些無從落腳的窘然。
甲胄在身,血跡新橫,恐擾香閨美夢。

  翠竹玉屏風攔在他的身後,暗香浮動於鼻息,他往前看,有一個臨窗而坐的宮裝身影。
體態婀娜,長發及腰,正對鏡梳妝。

  從這個角度,並不能瞧見這女子的面容。

  但從鏡中也可稍窺幾分顏色。

  眼是煙雨橫波,眉是秀巒起峰。

  雖是驚鴻一瞥,卻已鐫刻萬年。

  若說夜闌兒之美,是最精緻的工筆。
她的美麗,就是最迷人的寫意。
一縷發絲一卷衣角,都以美麗的姿態舒展。

  “閣下……前輩……您……”薑望換了幾次稱呼,拱手一禮:“請先放我出去!

  他雖然是第一次見到鏡中世界的這一位,但以紅妝鏡隨身這麽多年,也早已經有過相見的心理準備。

  尤其是在神霄世界裡,這位出手食龍之時。
他已預感這一天不會太遠。

  說到未知,誠然未知。
說到恐懼,其實沒有。

  他從未在鏡中感受過敵意,反而有很多次,都是因為紅妝鏡死裡逃生。

  對於鏡中神秘的存在,他常常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每渡劫一次,就多一分了解。
這些年陪伴過來,像一個從不見面的朋友。

  他也設想過會以什麽方式,在什麽時候見面。

  他也想過屆時自己是否會有能力,能夠反饋一點什麽,來撫平這位未曾相見的老友的痛苦。

  在飛雪劫、在覆海劫、在問心劫……那些感受太深刻。

  但沒有想過在今天。

  今天他自身難保,今天他痛失好友。
他也不認為在這超脫之局,鏡中的這位能做到什麽。

  他還是更相信虞禮陽,相信燭歲曹皆他們的力量。

  “不必擔心。
”鏡前的女子沒有回頭,反而是用尾指的指腹,細緻地抹著胭脂:“這裡的時空是靜止的,不會浪費你的時間。

  薑望再一次環顧左右,並未感覺到有什麽不同。

  “時空靜止與否,是相對的概念。
”鏡前的女子笑了:“比如就在剛才,我已經把你的甲胄剝下,又給你穿了回來。

  薑望立即低頭觀察,緊張地摸著自己的甲。

  女子笑出聲來,笑得花枝亂顫:“你一定要這麽可愛嗎,小男孩?

  “晚輩已經二十有二。
”薑望很認真地反駁。

  “我知道,我知道,霸國侯爺嘛。
”女人擡了擡手,算是打斷他的解釋。

  這隻手纖柔合度、晶瑩玉潤,當它舉在空中,立刻聚攏了光輝,簡直是最完美的藝術品。
很難想象什麽樣的匠師,能雕刻出這樣的作品來。

  而她的手隻是落下來,埋進她烏黑的長發。

  五指靈巧地跳躍,有一種高山流水撫長琴的美感,叮咚碎響間,輕易地挽出一個流雲髻。

  “我的力量有限,為了永駐青春,不得已而為之……你這麽大了應該知道的,女人為了美麗,總是可以做很多事情。

  她如是說著,雙手按著頭髮,微微側過臉來,衝著梳妝台的方向,擡了擡下巴。

  那裡有一個打開的鎏金紅緞盒,盒子裡安安靜靜地躺著一隻發簪。

  色作燦金,形為展翅之鳳。

  薑望莫名地就懂了她的意思。

  她本來就應該被理解,被環繞,被追捧。

  薑望走上前去,站到這位第一次見面的美麗前輩身後,用握劍的手,拿起了那根發簪……

  瞄了半天,不知如何安放才合適。

  天可憐見,他雖貴為霸國公侯,也稱得上功成名就。
但不算薑安安的話,為女子簪發還是頭一遭!

  就連薑安安,現在也不樂意讓他簪發了……

  女人好像瞧出了他的窘迫,語氣輕松地道:“怎樣自然怎樣來,美無需刻意。

  薑望聞言,索性指尖一扭,挽了個簪花,以寶劍歸鞘的方式,橫簪於發髻。

  在他松手之後,簪尾方顫,簪身鏗然作劍鳴。

  端的是利落功夫!

  “……不錯。
”女人嘴裡說著不錯,又將發簪取出來,重新簪了一遍。

  她認認真真地照了一陣鏡子,又用尾指抹掉了一點胭脂,裁了一下唇形,而後才在軟墩轉身,瞧著薑望:“美麽?

  太美!

  因為太過美麗,而竟有一種令人自慚形穢的壓迫感。

  薑望不自覺地後退一步,道:“是好看的。

  “誇女孩子的語言這樣匱乏可不成。
”女人搖了搖頭,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薑望不知道該說些說什麽,也不知這位前輩想做什麽,隻道:“不知道外面的情況怎麽樣了。

  “那個叫竹碧瓊的小女孩……是你喜歡的人嗎?
”女人看著他問道。

  薑望從這個問題裡嗅到了一點希望,認真說道:“她是個很好的女孩,我對她的喜歡,是朋友間的喜歡。
如果您能……”

  “這句話真殘忍啊。
”女人歎了口氣:“你這樣是不會招人喜歡的。

  她話鋒一轉:“但我喜歡,至少你是一個對感情誠實的人。

  薑望默然,而後道:“感情的問題對我來說太遙遠了。
風花雪月是那些公子小姐的事情,我沒有時間。
肩上也很滿,路途也很遠。

  女人寧靜地坐在繡墩上,她的美麗剪影在紙窗。
薑望這幾年是如何生活,雖然她因為沉睡,並不能全部看到,但偶然的浮光掠影,也足以感受艱難。
語氣帶了點憐惜:“你年紀輕輕,已是霸國公侯,也可以考慮一下安寧的日子。

  薑望道:“我仍然兩手空空。

  “竹碧瓊不夠好麽?
”女人問。

  “她非常好,好到不能再好。
”薑望道。

  女人道:“那就是時間不好。

  薑望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遲疑著道:“您……能夠救她嗎?

  又補充道:“或者說,我可以做些什麽?

  女人搖了搖頭:“沒人能救她,除非姞蘭先願意放手……噢,姞蘭先就是剛才那個險些殺死你的人,他的另一個身份,是海族傳奇賢師,覆海。

  “姞蘭先?
覆海?
”薑望眉頭緊皺。

  “這要從何說起呢?
”女人連歎息都很溫柔:“我已經非常了解你,但是你需要了解一下我,對麽?

  薑望盡量壓下自己的焦切:“如果前輩覺得合適的話。

  “那麽正式認識一下。
”女人仍是慵懶地坐在那裡,但隻是眼波一擡,立即便有了女帝臨朝般的氣勢,高貴威嚴:“我的名字,是姞燕如。

  姞姓並不常見,所以薑望當然有些猜測。

  姞燕如又補充道:“我的兄長,名為姞燕秋。

  大暘帝國開國皇帝姞燕秋!

  那位能同景太祖掰腕子,親手挫敗了景太祖再證人皇之偉業的一代雄主?

  薑望苦讀《史刀鑿海》多日,當然不會錯過這個名字。
事實上他聽到姞燕如這個名字的時候,就已經有所懷疑,隻是不敢確認。

  畢竟暘國都已經覆滅一千多年了,末代暘帝的瘋狂呐喊都已經不聞餘音,遑論其開國太祖!

  而眼前這位,竟是大暘開國時期的長公主麽?

  她為何在鏡中?

  那覆海的另一個身份姞蘭先,又是怎麽回事?

  薑望心中千頭萬緒,隻是躬身一禮:“晚輩薑望,承您照顧。

  這便算是正式的認識了,雖然他們其實已經相處了很久。

  “先從覆海說起吧。
”姞燕如帶著些許澀然,陷入回憶:“在他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竟然有一個海族,膽敢潛入陸地,還敢四處求學……還能不被發現。

  “我認識他的時候是在一個冬天,下著很大的雪。

  “那時候我正為一份婚約困擾。
婚約的對象是我的好朋友,軒轅朔,上古人皇的嫡系子孫。
一個非常驕傲,又背負了太多的人。
他先和我的兄長不打不相識,後來索性和我們結伴一起遊歷天下。
那會正值一真之禍,天下大亂,邪祟叢生,我們一起斬妖除魔,就這樣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一真!

  薑望不是第一次聽到“一真”這個詞。

  但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將這個詞和“禍”字聯系到一起。

  他知道歷史上有個一真時代,就在近古時代的末期。
那是一個歷史上語焉不詳的時代,很短暫,隱約好像也很燦爛。
但沒有太多記載。

  他還知道有個一真道主,戰力絕世。
潛行天獄戰場,於千萬大軍陣地,刺殺妖族元熹大帝,成功擊退妖族。
粉碎了妖族反攻萬妖之門的企圖。

  他不知竟有“一真之禍”這一說。

  此“一真”是彼“一真”耶?

  他沒有詢問,隻是靜聽。

  姞燕如繼續講述道:“我兄長希望我嫁給軒轅朔,以獲得上古人皇餘蔭,成全他的霸業。
那時候姬玉夙已經在籌備建國,他認為國家體制是未來大勢,也有了招兵買馬、建立國家的打算。

  “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他做主答應了軒轅朔的求親,為我們定下婚約。

  “軒轅朔喜歡我我是知道的,但就像你說的,他很好,可我隻當他是朋友。
我還沒有想好怎樣拒絕,才能不傷害這個朋友……婚約竟然出現了。

  “我不願意影響我兄長的計劃,更不願意傷害我的朋友,可也不願意嫁給他。
那陣子我心煩意亂,便出去散心。

  “就在那個冬天我認識了覆海,那時候他的名字叫‘沈蘭先’。

  故事聽到這裡,薑望對姞蘭先這個身份已經有所猜測了。
但令他在意的,還有另外一個名字——

  姬玉夙!

  又是一個近乎神話的名字。

  正是景國開國太祖,曾經擊潰了虎族、擊敗了柴胤,一手建立起國家體制,把天京城鎮在萬妖之門上的傳奇人物!

  遙想姞燕如口中那個天下大亂的時代,正值近古時代的末期,風起雲湧浪淘沙,其中多少豪傑!

  景太祖姬玉夙在那個時候就已經籌備建國,對國家體制有了完整的認知。
暘國開國皇帝姞燕秋也看到了大勢所趨,有姬玉夙雄才在前,依然“或可當之”!

  還有與柴胤相爭三生蘭因花、創立了秦國的嬴允年,還有卸鉤為月、獨坐天涯的釣龍客軒轅朔……

  完全不必要有太多描述,隻要這些名字放在一起,想一想便已驚心動魄。
那也是一個英雄輩出的時代!

  “你們相愛了?
”薑望問道:“你和沈……蘭先。

  “很俗套對不對?
”姞燕如眸有悵色:“但感情上的事情,誰能夠說得準呢?

  “我必須要承認,和覆海相處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他能接住我全部的奇思妙想,且有和我相近的審美意趣。
從詩詞歌賦,到天文地理,我們聊什麽都很開心。
從南到北,從東到西,我們到哪裡都能發現風景,都能找到樂趣。
和他在一起,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和輕松。

  “直到……我發現他是海族。

  姞燕如的聲音低了下來,就像一串銀鈴從陽光中跌落。

  薑望看著這時候的她,覺得她美得很孤獨。

  “我想過殺了他,他也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說他願意被我斬首。
他說他愛我,他此生從來沒有那麽愛過。
他說他憎惡海族的身份,無數次午夜夢回,都恨不得剮了自己。
他說他想要成為一個真正的人族,永生永世和我在一起……”

  “而我信了。
”姞燕如自嘲地笑了一聲:“愛情總是會讓人變得很愚蠢,我竟然會相信一個海族。

  薑望倒不覺得這是愚蠢。

  也不必說愛情。

  倘若他現在發現,小五或者重玄勝他們,其實是海族或者妖族。
他真能那麽果斷地拔劍嗎?
這麽久的感情,真能輕易割舍?

  海族亦是有情生靈,愛恨同樣真切。

  種族大義太高太大,有時候是很遙遠的。
而心中的愛意,那麽熱烈。

  但薑望也沒有寬慰什麽。

  時過境遷之後,姞燕如既然以愚蠢來定義那段信任,必然是有足夠佐證愚蠢的結局。

  他隻做一個沉默的聽眾。

  姞燕如繼續道:“我盡力為他遮掩,讓他可以和我一起坦然走在陽光下。
我同軒轅朔說清楚,說我心有所屬,他也沒有糾纏,解除了婚約就離開。
我想盡辦法,想幫他完成人身的創造,甚至不惜用我姞家的血脈,為他的人軀背書,讓他得到現世認可……但是這些都不夠,他始終無法成為一個真正的人族。

  “那時候我覺得,這件事情是做不到的。
我也認了,我想著跟他離開,找遍諸天萬界,總有一個不在乎我們身份的地方。
我們安安靜靜地生活。

  “但是他說不可以,他說真正的幸福不能以我的犧牲來達成。
他說他一定會想到辦法。

  “你知道覆海是一個非常聰明的家夥,他學什麽東西都很快,兵法墨釋道儒,全都精通,全都有自己的思考。
他是一個海族,但我沒見過比他更博學的人。

  “我搜集了很多典籍給他,他把自己關起來想了三年。
後來有一天,披頭散發地走出來。
告訴我說,他有辦法了。

  “什麽辦法?
”薑望不禁問道。

  姞燕如笑了,這一笑淒美絕倫,而聲音竟是平靜的:“他把我綁了起來,抽幹了我的血。
奪走了我的命格,貫注在他的人軀上。

  薑望一時沉默。

  “而他之所以可以做到這一點,恰是因為這具人軀的創造本身有我參與,這具人軀的血脈,本身是我心甘情願的割舍。
”姞燕如笑著,而竟有讚歎的腔調:“他太聰明了,他利用幾年前的我,來掠奪幾年後的我的命格,簡直天衣無縫,渾然天成。

  她幾乎要鼓掌,但玉指微顫,手掌並沒有擡起來。

  被自己深愛的對象、心甘情願付出一切的存在,如此冷酷地剝奪命格,那種畫面,薑望幾乎不敢去想象。

  過往的愛意和心臟一起,一片一片地碎落。
每一片都像刀,切割回憶。

  “那你……後來……”薑望張了張口,不知怎麽問下去。

  姞燕如反倒是更平靜的:“我怎麽還在,我怎麽出現在這裡,對嗎?

  薑望微抿著唇,等姞燕如的答案。

  姞燕如道:“我身上有一面鏡子,是我的兄長給我的。
因為是祖傳的寶物,不能輕易外露,所以我誰也沒有說。
覆海也不知道。

  薑望再一次打量這個房間,或者說再一次感受這個房間所代表的鏡中世界:“紅妝鏡?

  “它最早的名字,是照妖鏡。

  姞燕如道:“遠古妖皇用以囚禁大妖真靈,控制那些不服管教的大妖。
日長月久,沾染了太多大妖的血業,逐漸演變成對妖族有很強壓製力的寶物,也是遠古妖皇維護統治的重寶。

  “後來它在久遠的妖庭戰爭裡被擊碎了,雖經修複,不複最初之威。

  “再後來,我姞氏先祖在伐妖戰爭裡掠得此寶,以之傳家。

  “事實上我正是通過這面鏡子,才發現所謂的沈蘭先,其實是海族。
他的偽裝真可以稱得上是天下無雙。
除了不敢在我兄長他們面前出現,不敢見那些宗師,幾乎走到哪裡都不虞被發覺。

  “我兄長愛護我,才將照妖鏡贈予我,但恐怕兄長他也沒有想到,我正是因為這面鏡子,才能殘活至今。

  “覆海抽幹了我的血,掠奪了我的部分命格,可我的殘魂卻在照妖鏡的庇護下遁走。
他雖然得到一具真正的人軀,但恐懼於我還活著,害怕我揭露他的身份,不敢投入使用。

  “哪怕後來他的龍軀被軒轅朔所斬,他也銷聲匿跡,真作死亡。

  “直到他確定我什麽消息都沒有傳出去,確定我的兄長已經死去,才啟用人身,開始他的超脫路。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其實什麽都做不了。
時而沉睡,時而蘇醒。

  姞燕如聲音平靜:“這麽多年來藏在深海裡,無論醒著或夢著,我隻做一件事——把照妖鏡,修成照龍鏡。

  這種平靜的恨意,深刻得如同刮骨。

  她的美眸轉向薑望,又輕松地笑了:“後來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是的,薑望當然知道。

  姞燕如知道覆海龍軀雖死、人身還在,知道覆海一定會謀算軒轅朔,一定會靠近釣海樓。

  所以紅妝鏡在一處廢棄海樓被胡少孟所得,胡少孟正是釣海樓弟子。

  胡少孟之所以接近竹素瑤、接近竹碧瓊,大約也是因為,姞燕如察覺到她們姐妹是姞蘭先的關鍵鏡花,從而暗中引導。

  如此一切都聯系到了一起!

  而薑望隻有沉默。

  在這些事情裡,在這些大人物從近古時代末期糾纏至如今的愛恨情仇裡,竹碧瓊她……有什麽錯呢?

  後來竹碧瓊有了很多不同的樣子,但在薑望心裡,仍然是最初認識的那樣,單純天真,柔弱易碎。
是一朵開在角落的小百花,明明人畜無害,明明與世無爭,卻不幸總在漩渦中,被雨打風吹去。

  “時候到了。
”姞燕如忽然說。

  薑望大概想得明白,她說的是終結覆海的時間。

  “需要我做些什麽?
”他隻問。

  “什麽都不用做。
”姞燕如站起身來。

  薑望這時候才發現,她的身量極高,站在那裡,幾乎平視自己的眼睛。

  她往近前走,容光照人,儀態無可挑剔,隻最後又問了一次——

  “再看看,我美嗎?

  迎著那稱得上是燦爛的美麗,這一次薑望很認真地點了頭。

  感謝書友“悵然回首無故人”成為本書盟主,是為赤心巡天第429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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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一章,為盟主“流淵泊”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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