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9章 舉我紫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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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殺的冷風隻是背景,妖王的屍體不過鋪陳。
計昭南拖槍而走。
白袍銀甲,大風大雪他回頭!
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生死真個隻在一瞬,隻在一念間。
獅善聞全力怒吼,犀彥兵飛擲圓盾,各起神通手段,也根本都無濟於事。
淳於歸一劍隔世,計昭南一槍穿心。
強如長空王鷹克詢,乾脆利落的死在當場。
栩栩如生的冰雕,在下一刻碎成了冰粉。
那血色的鉤鐮槍,也遍身結霜,血色漸不可見。
消解了一位妖王的屍體,極寒之風仿佛更凜冽了。
霜風蓋頂,覆壓百千丈。
呼呼呼!
這凋零了多少生命的霜風谷,勝負之勢已翻轉!
獅善聞金色的卷發如焰燃燒,眼神一瞬間變得兇狠,危險至極。
他再一次睜開金色的眼睛,睜開了紫府金睛,瞪向了薑望!
誠然淳於歸和計昭南有長時間於霜風谷廝殺出來的非凡默契,誠然他們殺死鷹克詢的配合近乎完美。
但這種默契出現的同時,也意味著新來的薑望,在這三個人裡,是短暫地被排開了,此刻他孤身一人!
極寒之風更近了,獅善聞卻不再撤開。
淳於歸的一劍隔世,計昭南的瀟灑轉身,他索性都不理會。
神魂層面的紫毫金睛巨獅,毫不猶豫地撞向朝天闕,撞向那六欲菩薩坐鎮的天門。
拚著兩敗俱傷,也要強衝神魂世界!
紫毫金睛獅就算是隻剩殘軀打進神魂世界裡,他也有贏得最終勝利的信心。
此前不願自傷本源,此刻再無所惜!
妖族死了一個長空王鷹克詢,人族那邊若是不付出相應代價,等到極寒之風散去,霜風谷必然易勢。
他獅善聞怎能容許?
初來霜風谷的第一戰,佔盡優勢的這一戰,他怎能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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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不了鷹克詢,那就殺薑武安。
他並不需要向誰證明。
但人族有搏命求勝的勇氣,妖族亦有!
“留下!
”獅善聞如是怒吼。
獅子吼神通與隔世神通對撞,與薑望的劍氣對撞,與極寒之風對撞。
他憤怒地對抗所有。
“留下!
”
“留下!
”
“留下!
”
一時間整個霜風谷,都是他的回音。
咆哮的風聲是他的武器,憤怒的狂吼是他的大軍。
聲音於此刻形成了最強硬的兵器,斬破薑望之耳獄,斬進聲聞之域裡。
薑望身後明明還有十來個人族戰士,淳於歸和計昭南明明都還在展露鋒芒。
可此刻,他仿佛孤身一人,他仿佛舉世皆敵!
不,還有計昭南!
計昭南本已經要撤離,卻是翻飛雪袍,一槍回轉。
在種族戰場上,自不可能讓薑望孤身對敵。
淳於歸也是倒提長劍,在空中卷過流光,反衝天海王。
轟!
忽有一聲巨響。
幾乎被人們忽略了的、犀彥兵甩出來的那隻圓盾,忽然膨脹起來,放大數百倍,凸現棱角,化成一堵接天的石牆!
神通,石膚!
可以說是妖族最普通的天生神通之一,但在犀彥兵的開發下,卻有了登峰造極的表現。
以盾為牆,堅不可摧。
它的上半截,撞進了極寒之風裡,且往更高處延伸。
它的下半截,生生碾死了一個躲避不及的人族戰士,砸進了地底深處。
儼然已經生了根,接天連地,自分春秋,把薑望與計昭南、淳於歸徹底隔開。
幾乎是將淳於歸之前的隔世一劍複刻了,原樣奉還!
甚至更有過之!
此刻極寒之風已經落到了霜風谷上方,所有高飛的身影都不得不壓低。
而犀彥兵的這一隻盾牌所化的石牆,把薑望完全隔在了妖族的這一邊,而與人族完全分開。
也就是說,除非立即打破這堵石牆,不然的話,薑望要逃也隻能逃往妖族領地的方向。
可這堵牆不是什麽簡單的術法造就,也不單單是神通之光顯化。
它甚至於聯系到了犀彥兵的本命,犀彥兵一開始是打算用它保住長空王的性命的!
若不是沒能及時趕上,鷹克詢根本不會死。
它的防禦能力自是可想而知。
計昭南的槍、淳於歸的劍,都第一時間殺來支援,可淩厲無匹的攻勢撞上這堵石牆,卻是未能撼動分毫!
事先誰也料想不到,戰場形勢會變幻如此之快。
隻是一場偶然的霜風回流,卻徹底地改寫了戰局。
轉瞬間鷹克詢就身死,轉瞬間薑望已陷入危局!
大齊武安侯今天是第一次來妖界,他如果死在這裡,會怎麽樣?
這個問題計昭南沒有去想,因為他不會讓此事發生。
在這個瞬間,他的劍眉揚起,他的束發飛揚,他的全身上下,綻放出難以描述的熾光。
他像是純粹由光束所編織的人,因而擁有了無匹的力量。
神通,無雙!
為此神通時,巔峰無雙!
這一刻他掠奪了所有的視線,澎湃的力量幾乎扭曲了環境。
無雙甲,韶華槍,無雙蓋世,計昭南!
這一刻他隻是一抖槍身,便抖出了萬千槍影,比風聲更尖銳。
而他擡步一進,萬千槍影都歸於一,一點寒芒已破陣!
砰!
韶華槍硬生生紮透了石犀妖王的絕對防禦,紮透了這堵石牆!
石牆之後,犀彥兵悶哼一聲,已是受創。
但他隻是擡手抹刀,身上迅速蔓延出石色,隻是一個眨眼的工夫,雄壯的身軀竟如巨石雕就,幾乎看不到血肉。
仿佛永無窮盡的神通之光,落在了橫隔南北的石牆上。
他亦賭上了性命,今日一定要留薑望在此。
被計昭南強勢紮穿的這堵石牆,並沒有如人們所預期的那樣立即垮塌。
而是在犀彥兵不計代價的支持下,飛速增生石質,去彌補那個豁口,更去凝固限制韶華槍。
計昭南猛然拔出長槍。
改以雙手持劍的淳於歸,又是一劍斬在了豁口上——
鐺!
劍氣崩碎成了無盡的碎影。
劍身回彈又再返。
黑色道袍應聲飄卷!
如此連續九斬之後,淳於歸一口氣才用罷了,側身相讓。
此時計昭南的手甲已經裂開,虎口震出血來。
但雙手重新凝聚了熾光,韶華槍再一次破陣擊牆!
計昭南與淳於歸足夠默契,反應也足夠迅速。
但薑望又何曾是個會束手待斃的人?
就在獅善聞從聲音和神魂對他展開全面進攻的同時,就在犀彥兵以本命神通封住他去路的同時。
他的胸腹之間,亮起五輪熾光。
流火繞身,霜披展空。
遙遙擡劍一挑,以劍氣將那撞山王鹿期頤的屍體挑上高空。
而此身一縱,不斷前進,前進,前進。
斬破了洶湧如潮的聲音攻勢,劍氣縱橫之間,已然劍斬天海王!
因為突進太快,身上不可避免地留下了許多傷口。
但他已經頂著神魂戰場的壓力,頂著獅子吼的進攻,強行把獅善聞圈進了近身廝殺的局面裡!
甚至於從頭到尾,他根本沒看身後的石牆一眼。
他沒打算突破,沒打算逃開。
好像從來沒有給過自己第二個選擇。
獅善聞打得一手好算盤,也的確展現了非凡的勇氣,可是他選錯了對手!
直到薑望與獅善聞殺在一起的此刻,那被他一劍挑上高空的鹿期頤的屍體,才顯現了作用。
這具妖王之身迅速消解在霜風裡,強大的肉身能量混於冰霜。
在吞噬了鹿期頤的屍體後,極寒之風再一次加快了速度,直接灌落霜風谷!
之前鷹克詢的屍體被極寒之風消解,反過來強化了極寒之風,這一幕被薑望看在眼裡,記在心中。
而於這關鍵的時刻利用。
獅善聞既然要仗著獅子吼和紫府金睛的優勢上來強殺,既然要在極寒之風前鬥狠鬥兇。
那就讓霜風回流!
那就索性在極寒之風裡廝殺!
一個出身皇族的妖族新王,要與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大齊武安侯鬥勇,這何其荒謬!
這是真正從底層殺出來的人,身上流著叢林的血。
從薑望那散發不朽之光的赤眸中,天海王獅善聞沒有看到其它的情緒。
他隻看到了他自己的照影,看到了他燦爛的金發和金甲。
不知該說榮幸還是不幸,他切實地被這雙眼睛當成此刻唯一的對手,當做決分生死的目標。
他隻在這雙眼睛裡看到一個問題,不曾宣之於口,但體現在殺機凜冽的每一劍中——
“但凡我殺死你的速度慢了些,我就得死。
我認!
你認不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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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獅善聞感覺自己的心臟發緊!
轟!
在一息不知多少次的交替進攻下,計昭南和淳於歸終於合力擊破了那堵石牆。
犀彥兵幾乎站不住身形,狂噴鮮血不止。
但也是在這個時候。
呼呼呼!
恐怖的極寒之風,一瞬間填進了霜風谷。
“薑望,先撤!
”計昭南疾聲喊道。
淳於歸亦是手提長劍蓄勢,一邊疾退,一邊道:“放心走,我來斷後!
”
獅善聞眼中也閃過一抹亮色,拳上不敢稍慢,仍然對轟生死,但主動放緩了神魂層面的攻勢。
快逃吧!
薑望快逃!
然後他也能逃!
留下薑望與保住自身性命相比,此刻他已經無限地傾向於後者。
因為已經真切的感受到了死亡,而不隻是設想。
此前他對死亡有高傲的蔑視,直到今天真的觸及。
此刻纏鬥在一起、全力搏殺的雙方,根本沒工夫去對抗極寒之風。
因而隻是幾息時間,身上的霜已是凝了又化,化了又凝!
獅善聞的拳頭愈重了,薑望的劍也不似之前那麽快。
寒意徹骨,甚至開始滲入神魂。
那六欲菩薩,明顯不那麽寶相莊嚴。
紫毫金睛巨獅,也不再那麽威風凜凜。
獅善聞清晰地看到了死亡的迫近,他相信薑望必然也是同樣的緊張。
但薑望完全沒有退縮的意思,仍是一劍重過一劍,劍影幾乎與拳影混在一處。
甚至於壓著獅善聞往前推,連推數十步後,擡劍一劃,將剛剛受到重創的犀彥兵,也劃入了戰圈裡!
他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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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先撤!
”
狂風之中薑望的聲音清越如劍鳴,又是那麽的堅決,堅硬!
“淳於歸!
不是要為我舉旗嗎?
”
他怒吼:“舉我紫旗!
!
!
”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薑望的決心。
今日他必殺獅善聞,甚至於連受傷的犀彥兵也不肯放過!
他何來自信,何來勇力?
計昭南提槍欲前,但這一刻天降隕石,巨大的石球在霜風中滾落!
犀彥兵雖已傷重,卻巧妙地利用了極寒之風,使得這道妖術威能倍增。
再一次阻止了人族強者對薑望的援手。
炸響連連。
韶華槍東挑西突,擊碎了一顆又一顆石球。
但計昭南本人也一步一步地後退。
強行擊破犀彥兵的本命神通後,他本就氣力已衰。
在對抗隕石雨的同時,根本扛不住極寒之風的侵襲,隻能一撤再撤,先一步撤出霜風谷。
淳於歸在這個瞬間是懵的,之前說什麽為武安侯舉旗,不過是玩笑話,想哄一哄這個愣頭青,騙得他多賣點力氣,多擔點危險。
薑武安再怎麽天驕絕世,也須小他幾個年頭,在他們這批人之後。
年輕人,尚需修煉!
但此刻薑望這樣認真地吼出來,他卻不自覺地被鼓舞了。
他感受到了一種很久都沒有過的激動。
於是右手劍斬隕石,左手淩空一招,真個在疾退的過程中,招來了一面落在地上的紫微中天太皇旗……將之舉起!
“淳於歸今日為武安侯壯威!
”
這面旗幟先前不知掌於哪位齊國戰士之手,如今已經殘破了,仍在風中獵獵。
還活著的十來個人族戰士全都撤出了霜風谷,他們來自不同的勢力,緊張而沉默地眺望著,共同見證這一幕。
王坤亦在谷外,此時疾聲喝道:“淳於將軍!
咱們是景國人!
怎可舉齊人旗幟?
”
“於內有國,於外有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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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族之旗!
”淳於歸沒有松手,隻將這紫色的殘旗高舉:“武安侯,殺了他們!
”
凜冽的極寒之風裡。
此刻隻剩下獅善聞、犀彥兵,以及薑望。
其餘兩族戰士全部撤出。
這是亡命之徒的籠鬥。
這是勇敢者的遊戲!
犀彥兵滿嘴滿身的血,他的本命神通被擊破,使得他看起來慘不忍睹。
但他仍然把握了一個強者的狀態,對薑望揮刀:“那就看誰先死!
”
“來!
”
薑望獨鬥兩位妖王,一柄長劍已經運用到了極限。
他的眉上已有霜色了,身上的傷口都被凍住,但隻如此喝道:“與我換兩命!
”
齊國武安侯當然是有名的人族天驕。
但天海王、石犀妖王在妖族也非寂寂無名之輩。
以命換命,值不值得?
以兩位妖王之命,換一個人族天驕之命,值不值得?
就算再有勇氣,也須算一算帳!
“玉器不與瓦罐碰,石犀妖王,咱們走!
”
在這一刻。
獅善聞終於崩潰。
他在那雙赤金色的眸子裡,沒有看到一絲動搖。
那種堅定太可怕了。
未曾真正與這雙眼睛對視,根本不可能體會那種恐懼!
他轉身疾飛!
口中說著與犀彥兵一起走,實際卻根本不替犀彥兵打掩護,直接放棄了神魂攻勢和聲聞攻勢,亡命飛逃。
他甚至於是貼地疾飛,完全不顧及王者的威嚴,隻因為極寒之風此刻還沒完全貼地,他這樣能夠盡量減少與極寒之風的接觸。
犀彥兵在這一刻又驚又怒,又恨又絕望。
獅善聞不走,尚有一線生機,他們有機會聯手搏殺薑望再走。
獅善聞走了,他最好的結果,也隻是與薑望同歸於盡。
他怎能不怒?
手中長刀緊握,他亦隻能於絕望之中拚殺。
但一直死死糾纏著他的那些劍氣,驟然間崩散了。
長相思雪亮的劍鋒迎面而來,他下意識地格擋——
薑望卻轉身就走!
但見這年輕王侯的身影踏空疾行,青雲印記現而又消,已是直追獅善聞!
薑望的目標仍是天海王,而非他石犀妖王。
這一刻,犀彥兵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說不明白是喜是悲。
但他看得明白薑望的劍——
隻見得凜冽寒風之上,仍然透出光來。
天穹之上北鬥移動,無窮星光似奔流。
這一劍的鋒芒,霜風未能掩。
於是此劍,天下皆冬!
已經開花的不周風,旋轉在劍鋒之上。
在極寒之風裡留下掠影,而比霜風更冷!
“呃啊!
”
獅善聞雙眸幾乎恨出血來,他完全不能夠理解,薑望對他的執著。
他完全沒料及這一劍!
活著難道不好?
殺一個犀彥兵難道不夠立功?
這一刻他全身爆耀出燦爛的金色,太古王道拳極限爆發——
但實在太晚。
所有的輝煌都已破碎。
那些偉大的瞬間隻能追憶。
哪有貼地而巡的金烏戰車?
他根本就背棄了他的拳頭,在生死的大恐怖前,放棄了他的道。
而有人秉道直行!
那燦爛的金發仿佛熄滅了,血跡斑駁的金甲也已經殘破。
霜白的不周風摧折所有。
薑望的道途殺劍,直接貫入了他的後心,將他釘死在地面!
獅善聞的拳術,是對妖族輝煌時代的追憶。
但妖族的輝煌時代,是人族的黑暗時代。
妖族的衰落時代,是人族作為現世主宰的時代!
彼此之間更無別的立場。
無非是——
伱死!
我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