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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第2135章 如我願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4463 2024-04-28 09:25

  第2135章 如我願

  鍾玄胤精神一震,還有大事件!

  這一次雪國,來得是太值了。

  嬴允年這樣的傳奇人物,一言一行,都有資格記錄在史書裡。
能夠被他這麽提一句,必然不會是小事。

  書刀在竹簡上走動,歷史流淌在眼前。

  嬴允年擡手往前一指,虛空生鏡,鏡中一顆文字繭!

  照無顏無法掌控道路所潰成的繭,就這樣出現在眾人眼前——

  文章是勤事,筆刀能犁字。
吐盡心頭血,都為身上絲。

  或為華衣或為繭,或上青雲或自囚!

  嬴允年道:“這個女娃娃,心氣極高。
她有很多上山的路,苦於無法兼顧,不能盡展所學,長期盤桓在山腰。
冬皇告訴她世上還有這樣一個方向,她便毅然決然做了這樣的選擇。

  他觀察著文字繭上不斷變幻的文字,略顯唏噓:“我在退位之後,便潛心治學。
萬古以來無新事,照無顏產生過的苦惱,也是我曾經苦惱的。
她所追尋的,也是我在探索的。
我一直在想,有什麽道路,可以容納我所有的知見。
我苦讀百家,遊歷天下,雜家的構想,在這個過程裡慢慢成型。

  薑望大概聽明白了:“照師姐所謂的‘雜糅百家,自開淵流’,開的就是您這一家?

  嬴允年坦率地道:“是的。
我是世上第一個建立雜家體系的人,在無人知曉的年月裡,我已經嘗試過很多次。
近幾年才算有些心得……照無顏雜糅百家,是為我開路。

  薑望道:“我曾聽聞先聖大成至聖之路,雜家頗類於彼。
但我想雜糅百家這樣的偉大路途,隻有您這樣偉大的人物才能嘗試。
照師姐當時都還沒有神臨,她如何能夠把握呢?
既然她走上這條路,是出自您的引導,那您一定有辦法,解決她現在的問題吧?

  “不要著急,她不會有事的。
”嬴允年給薑望吃了一顆定心丸,然後才道:“你對雜家的認知不太準確,雜家不是那樣的道路。
若要開辟一條大道,越穩定、越好走,才越有潛力,越是恰當。
險絕怪奇徒獵奇耳,在學問上是沒有意義的。
雜家非道,雜家乃合道之道。

  “合道之道?
”薑望表示疑惑。

  “雜家講求的是‘不拘成法,不閡門戶,萬般學問,為我所用’。
”嬴允年問道:“世上早已經傳開許多不同學派的合流之法,你有沒有接觸過?

  薑望當然接觸過!

  譬如夏國周雄,就是儒法合流

  伍氏伍陵,是兵儒合流。

  但是他們都死了……

  “這些合流之法,都是您的推動?
”薑望問道。

  “這是一個潛移默化的過程。
”嬴允年直接承認了:“我雖然開辟了雜家,但雜家要成,非我一人之功。
我不想借用國家的力量,也不願意雜家局限於秦。
所以從未真正提出它的綱領,隻是引導世人參與合流的嘗試。
不管你接觸過誰、修為如何,他們都是雜家學派的參與者。
涓滴意念終匯海,最後才成就今天的果實。

  “既然今天你問到了,這本雜家心法便交予你。
”他直接擡手前握,將道則握成一卷玉簡,遞了過來:“世上已有的諸多合流之法,到最後總有滯澀,不能圓潤。
修過雜家心法之後,這一點就不是問題。
拿去吧,像你們推廣星路之法一樣,將它推廣,給世人多一種選擇。

  薑望毫無準備地將這卷玉簡握在手裡,心思卻不在這個上面,轉頭看向照無顏所結的文字繭:“前輩,‘果實’一說是何意?

  嬴允年輕聲而笑:“不是你所想的那般。
我修身養性這麽多年,內心已經……很柔軟。

  “這就是我超脫的最後一節了。

  他說著,擡掌遙對虛鏡中:“雜家之成,即成於今。
為吾前驅,不絕爾路!

  薑望看到,那顆巨大的文字繭,驟然內縮,仿佛一顆色彩斑斕的種子,落進道身五府。
被諸多道途所包裹的照無顏,就這樣顯露出來,蜷縮在地上。

  而照無顏旁邊,龍門書院院長姚甫忽然出現,一邊擡手覆住照無顏的臉,一邊擡起眼睛,尋跡萬裡,隔著這虛空之鏡,與此方對視!

  嬴允年對他輕輕點頭:“姚山主,等令徒醒來,自會跟你解釋一切。
雜家已然開辟,她有份於功業。
前方的路已經打開,往後是坦途。

  “我會問清楚的。
”姚甫淡聲說道:“不知閣下現在是以什麽身份,在跟我討論這件事情呢?

  嬴允年想了想,笑道:“這個問題還真難住我,因為我馬上就沒有身份了。

  姚甫身上隱隱的劍意就此散去。

  隔著如此遙遠的距離,他的確沒能真正感受嬴允年的力量層次。
遂拱手道:“道友先行一步,可喜可賀。

  嬴允年亦回禮。

  而後繼續往高處走,隻道了聲:“為君立霸國,為學開雜家——吾亦待來者!

  “晚輩還有一個問題!
”薑望追道。

  嬴允年沒有說話。

  但薑望還是接著問道:“既然您一直在世,不曾離開,為何當初還會有懷帝之弑?

  雷海之上,許妄驟然轉眸過來。

  嬴允年道:“這個問題又是為誰問?

  薑望道:“為我的生死之交,手足兄弟!
其名嬴子玉,是懷帝後人,您的嫡脈子孫!

  “哦?
是嗎”嬴允年淡然一笑:“等你到了我這個境界,你就會明白的。

  於是一步踏出,無影無蹤。

  沒有什麽煊天赫地的威勢,甚至是沒有威勢。

  他就這麽消失了,像是風吹過風,水滴進水,與萬物一體存在。

  甚至讓人無法確定,他是不是真的超脫。

  人們用長久的沉默面對這一刻。

  直到洪君琰喃聲道:“道歷新啟以來的第二個超脫者,於今成矣!

  如此大局,如此輕描淡寫地落幕,給人一種意猶未盡但又理所當然的感受。

  這是薑望見識的所有超脫局裡,最雲淡風輕的一次。

  中間雖然有些波瀾,但都神奇地在嬴允年這三個字面前平複了。

  此時再細細想來,幾乎找不到嬴允年不成超脫的理由。

  他在成道之前,先成全了所有他能夠成全的人。

  用萬裡虞淵長城,成全當今秦帝的偉業。

  推動洪君琰歸來,成全洪君琰爭霸未來的雄圖。

  令秦黎定約,永鎮虞淵,成全人族邊防,也成全不久之後的神霄戰爭。

  成全三生蘭因花,讓寧道汝借假為真。

  甚至,也算成全謝哀,成全了照無顏。

  還開辟雜家,貢獻雜家心法,成全天下兼修之人……

  對於這樣的一個人,誰會阻止他,誰又能阻止他?

  即便真有什麽變故出現,有共建虞淵長城的國書在,洪君琰說不定還要為他護道!

  深思這一切,薑望才醒覺,嬴允年最恐怖的地方,就在於他把超脫這件事情,變成了“理所當然”!

  若說羽禎之於神霄世界,是萬失得一成。
嬴允年之於超脫,便是萬成得一成。

  薑望忽然想起來,冬皇第一個在朝會提出開放雪國,也算是成全了太虛幻境。

  而冬皇那時候問了他一個問題——你是否該如我願?

  現在思之……那是冬皇的問題?
還是嬴允年的問題?

  躍天一步,真是舉重若輕。

  誰能不如他願?

  薑某身為當世真人,環顧此世,已經隻在絕巔之下,然而仰頭望天,仍是仰之彌高!

  洪君琰說秦太祖嬴允年道歷新啟以來的第二個超脫者,那麽道歷新啟後的第一個超脫者,應該就是景文帝姬符仁了……

  嬴允年更是親口認證荊國太祖唐譽已死。

  如此說來,姬玉夙、姞燕秋、赫連青瞳……這些開創霸國的蓋世豪傑,在退位之後,竟無一個成就。
由此愈見超脫之艱難。

  薑望思忖著,忽而心有所感,擡眸望去,正看到雷海上空,許妄投來的眼神。

  “貞侯,我隻是好奇心作祟,隨口問了個問題……”薑真人賠笑道:“不用這麽看著我吧?

  許妄負手問道:“你怎麽不問,當初為何會有懷帝之庸?

  “是我見識淺了,沒有想到這麽好的問題。
”薑望很是服氣的樣子。

  許妄也就不再說些什麽,拿住那卷玄軸國書,轉身踏落雷海,回轉虞淵去也。

  王西詡卻還留在原地,也是看著薑望。
像一根竹篙立海中,滿是篆字的面具遮掩了表情,心情也尤其難測。

  這些個秦人,心眼這麽小的麽?

  小五除外。

  薑望無奈道:“慢甲先生有何指教?

  王西詡其人,從小不愛出風頭,事事落後於人。

  他的老師是知曉他才華的,又惱於他事事不爭,便問他,少時不爭先,老大將何為?

  那時還很年幼的他,回答說,不爭一時先,願求天下甲。

  其師歎曰,有子如此!
先甲一時,慢甲一世。

  故稱“慢甲先生”。

  那位教書先生後來官至郡守,請王西詡去做幕僚,將郡內大小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
郡守一生中多次薦他為官,他都拒絕。
在郡守死後,更是結廬而居,遠於世間。

  直至後來,尚在潛邸的當今秦帝,聽聞其名,連夜趕赴,多次請見。
問策九章,驚為天人。

  他幫助秦天子鞏固霸業,所謂“伐楚望景,虎視天下”,但始終不肯入朝。

  秦天子曾指王西詡與左右曰:“是朕布衣丞相!

  故又有“布衣謀國”之號。

  秦國沒有左右相國,隻有一個丞相範斯年。
但範斯年和王西詡,倒是常常被人拿來對比。

  這布衣丞相和官身丞相,究竟誰人才能更勝,在秦國坊間,是經久不息的話題。

  此次秦國修建虞淵長城,秦太祖嬴允年超脫,應該是範斯年和王西詡為人所知的第一次聯手布局了。

  他的視線透過篆字落下來,天然隔絕了所有因果聯系,輕聲問道:“是嬴子玉還是趙汝成呢?

  薑望想了想,認真地道:“我不能替他決定。
我說嬴子玉,隻是為了讓嬴前輩迅速理解此人是誰。

  王西詡點點頭。
點著點著,人就不見了。

  也沒有留下什麽話。

  到底是一笑而過,還是埋刺在心,倒是給句準話呀!

  這些個玩腦子的,總講求個喜怒不形於色,波濤藏於靜海中,是真煩人!

  這時薑真人感覺到有人在後面扯自己的腰帶,不由得回頭:“你拉我幹嘛?

  鍾玄胤收回手,目視前方,一臉麻木。

  薑真人這才扭頭往前,發現近處的洪君琰、關道權、洪星鑒、沈明世等,以及遠處的傅歡、魏青鵬、孟令瀟,全都看著太虛閣樓這邊。

  這時他才反應過來。

  黎朝新立,這些黎國人肯定是有許多事情要討論的。
諸如國製、西北五國的地位、權責劃分等等……並不適合旁聽。

  秦國人都走了,太虛閣員還在這裡戀棧不去,委實有些不知趣。

  “我代表太虛閣,再一次歡迎陛下回歸,也恭喜黎國於今建立!
七天之後我再來與貴國討論太虛角樓的選址。
關於太虛幻境種種,貴國如有疑問,也歡迎隨時與我討論。
在下……告辭!

  洪君琰淡淡地道了聲:“好說。

  太虛閣樓也便隱入虛空,就這樣帶著兩位閣員一起消失了。

  ……

  坐在太虛閣樓內,看外間流光飛轉,萬裡遙途,一瞬即至。

  薑望忽然想起一事,便問道:“鍾閣員,都知道天子在位不過百年,過百年則反吞國運,雍國韓殷就是典型。
你說洪君琰的任期,應該怎麽算?

  洪君琰是曾經雪國的開國太祖,現在亦是黎國開國皇帝。

  他的任期是從雪國開始算,還是從黎國開始算,又或者沉眠三千八百多年後,重新開始算?

  鍾玄胤聞言也愣了愣:“這倒是問住我了。
也許算新開國,也許不算?
他這個情況著實複雜,未有先例……”

  認真思考一陣後,本著史家嚴謹的精神,他沒有給出任何結論,隻道:“雪國是道歷三十四年開國,洪君琰是在道歷一一四年詐死,統共坐朝八十年。
且看二十年後,他是否還為黎天子吧!

  “哦,你也不知道。

  “歷史會給我們答案。

  “史學就是等待嗎?

  “我們尋找真相,但不創造真相。
我們記錄歷史,但不影響歷史。

  “你現在已是太虛閣員,多多少少也會影響歷史吧?

  “沒關系。
我的歷史,自有來者記錄。

  “你會怎麽記錄我?

  “才二十六歲就想著立傳,會不會太早了?

  “哈哈哈,那個,哈哈哈……”

  聲隨人去也。

  晚八點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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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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