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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心巡天》第五十二章 共襄盛舉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4888 2024-04-28 09:25

  人族海族注視著同一條中古天路,近海滄海都與中古天路相接。
唯獨迷界在中古天路的陰影裡,不止不能觸及這條天路,也不能看見天路上正在發生的事情。
當震動諸天的消息從近海、滄海傳入此界,迷界諸方界域皆驚!

  但無論天凈國又或東海龍宮,都同中古天路隔界,都算困在籠中。
難以第一時間對此發揮影響,也不敢輕動——畢竟無論是烈山人皇的理想國,還是傳承久遠的龍宮,抑或朝蒼梧劍、娑婆龍杖,都是至關緊要的存在,於對峙中格外謹慎,唯恐行差踏錯。

  畢竟朝蒼梧劍一動,就將中古天路斬到了滄海來。
哪方也不是善茬。

  近海群島這邊,天涯臺前,樓約操縱九子血脈異獸,遙禦徐三、裴鴻九、王坤數處變化,掌控整個獻祭過程,為中古天路擔土鋪石,是姬鳳洲禦筆之先鋒。

  在某個瞬間,他遽然折身,眺看遠處——

  隻見得一艘外觀猙獰、張牙舞爪的巨大戰船,好似外展戰爭兵器的鋼鐵堡壘,轟隆隆地從迷霧中駛來。

  迷霧非是天與,是其自挾,如同這艘巨船的旗幟,隨船而走,鼓風張帆。

  此乃當今夏屍統帥祁問之坐艦,其名“禍殃”!

  緊隨這艘巨船之後,是綿延的形製各異的戰船。
破法戰船、禁法戰船、撞山戰船、分海戰船……分門別類,匯聚成一場戰爭的整體。
裝備精良的戰士呼喊著號子,混合成這支艦隊的咆聲。

  決明島多年禦海,齊國的船艦工藝可以說舉世當魁。

  景國眺長河,長河畢竟安寧太久。
長河水軍雖強,畢竟閉門自娛。
怎及東海海軍輪戰多年,不死不休。

  可以看到這支艦隊是怎樣爪牙齊備,渾如巨獸整體。
首尾連成一線,在旗艦的帶領下,如惡龍在天,搖頭擺尾,向中古天路駛去。

  它也像是一條海面蜿蜒至天空的路。

  天上有路是時空架橋。

  海上有路是人族航船。

  駐守決明島的夏屍軍,常年在最前線與海族廝殺的齊國九卒勁旅,此刻已拔寨而出!

  沒有任何人、任何勢力,能夠輕視這支軍隊的存在。

  樓約看向天涯臺上除掉便服換甲衣的曹皆:“篤侯!
齊人何意?

  葉恨水走近兩步,伸手托住那懸在空中的甲胄部件,肅重地對曹皆道:“國之大事,唯祀唯戎,葉某承責諸島,不能身往,請為將軍披甲!

  曹皆也不扭捏,張開雙臂:“那就……有勞葉大夫。

  答完葉恨水之後,他才回應樓約的問題,但頗顯漫不經心,有些各說各話、牛頭不對馬嘴的意思:“天覆軍已發,正在出海的路上。

  “但為人族,齊人無阻。
著眼未來,放膽相爭——篤侯壯語,音猶在耳!
”樓約氣息幽晦,蓄勢待發,直視著他的眼睛:“一見我大景雄圖,這就不能忍耐了麽?

  靖海計劃的最高目標,是九子鎮海,使今日滄海如長河,使今日海族如水族,如此海患永絕,人族甚至還能在神霄戰場添一強援——這當然遙不可及,可也著實讓人心動。

  誰能完成此事,誰就建立了萬古不磨之功業。

  且不說姬鳳洲能夠憑此大大邁進,更進一步靠近六合天子。
這計劃一旦完成,景國人就直接佔領了滄海,迷界也不再是戰場。

  齊國人說什麽“以後同他們爭”……那是沒有看到靖海計劃的全貌。
等到看清便知,真正到了靖海計劃完成的時候,哪裡還有爭的必要?
哪裡還有爭的空間!

  滄海豎起景旗,齊國人多少年的海上經營,都要直接被鎖死在近海。
而迷界成為景國的花圃,其中珍奇,任憑采摘。
滄海更廣的區域,都是等待景國探索的疆土。

  所以說齊人倘若現在不忍耐,冒著打破現有秩序、打破人族對外默契的風險,強行阻止靖海計劃,雖說短視,他也是可以理解。

  景國也做過預案!
如丞相所言,懷揣最美好的想象,做最惡劣的打算。

  無非攔江爭渡,無非爭取時間,兩線作戰在景國的歷史上非止一次,三線四線乃至八方開戰,又有何妨!
那真正艱難的罅隙裡,才是豪傑仗之揚名的絕佳空間。

  樓約已經做好準備,死在這裡,或者一腳踏上最強的絕巔之列。

  但他所注視著的大齊篤侯,隻是自顧自道:“夏屍也是天下強軍,用於滄海無妨。

  “——滄海?
”樓約暴漲的氣勢像是被攔腰截斷。
仗之以孤勇渡海的竹筏,已經支離破碎。
前方依然濁浪滔天,但他一時不知是繼續昂首往前,還是低頭修好這張破筏。

  實在是莫名其妙。

  用於滄海?

  “啊,有什麽不對嗎?
”曹皆用一種‘你在奇怪什麽’的眼神,看著樓約:“景國皇帝雄心鎮海,我大齊帝國也要共襄盛舉!
於將軍在前,鬥厄已往,此人族填海之時也,齊軍豈能不發?
曹某亦當親甲!
為了節省時間,抓住戰機,天覆西來,夏屍東去,吾用兩軍替防。
故以天覆駐決明,夏屍伐滄海。
此時爭渡!

  葉恨水緘而不言,表情松弛得像是等會又要參加什麽詩會,篤侯在側,太讓人放心了。
他耐心地幫曹皆披甲,又系上最後一道長披。
著意地擡手一展,如同揚旗。

  中古天路,齊人來也!

  這下換樓約陷入兩難的境地,一時沉默在彼。

  是攔也不是,放也不是。

  景人修橋,齊人過河。
景人籌局,齊人分功。
天下豈有這等好事?

  但若說把著橋頭不讓過……景國人口口聲聲著眼人族萬代,欲靖滄海,永弭海患,如何將齊人的幫助拒之門外?
齊國戰刀斬死的海族,莫非就不作數?

  難道要如萬妖之門舊事。
非要讓齊國自己轟出一道口子,自去妖界“奉獻”麽?

  樓約縱然負責此次近海一切事務,擁有極高的臨陣決斷權限,在這種情況下,也不好貿然發作,隻能等待景廷的最高決議。

  便在這短暫的等待裡,天穹有一霎的紫。

  貴極東方。

  一領長披橫天涯,曹皆已經躍上那艘巨大戰船。

  “曹帥!
”祁問半跪於地,奉虎符在掌心。

  這位東萊祁氏的家主,天生有一雙笑眼,小圓臉,矮鼻頭,生得十分面善,這讓他在說話做事的時候,很難給人嚴肅的感覺。

  他體態倒是很恰當,不胖不瘦,唯獨五官圓潤了些。
在現有的九卒統帥中,大概是聲名最小的一位,實力也遠不如其他兵事堂成員。

  但在祁笑同東萊祁家徹底撕破臉之前,他也是燦爛一時的名門天驕。

  是祁笑奪夏屍於掌中,他才晦隱一時,逐漸不為人知。

  哪怕在祁笑極盛之時,他的兒子祁良華,也上過齊夏戰場……東萊祁家於朝政時局的影響力,從來都存在,雖有起衰,不曾斷絕。

  這幾年統兵決明島,他也不曾輸了齊國威風。

  當然,以他現在的實力,絕無可能領兵同於闕並行,極容易被羞辱,損及國格,也沒有能力防備意外。
雖是他調兵結陣至此,率軍沖上中古天道的那一步,隻能由曹皆來完成。

  曹皆登船,他即讓印。

  放眼齊國朝堂,篤侯曹皆是為數不多的能和祁笑說得上幾句話的人。
曾經的春死統帥和曾經的夏屍統帥,大約能算得上交好。

  所以若有若無的,面對曹皆,祁問不免有一種公事之外的小心。

  不過東萊祁家重新奪權、祁問繼印夏屍以來,曹皆也不曾有過什麽打壓之舉,對祁家的態度也很正常。
且不說他和祁笑是否有私誼,他是要執掌兵事堂的人物,斷不會以私誼壞公事。

  此刻也隻是擡手接住了代表夏屍軍權的虎符,道了聲:“有勞!

  祁問低頭:“末將為曹帥掌舵!

  登上這艘極似“福澤”的戰艦,要說心中全然沒有波瀾,亦是不能。
奠定了迷界優勢的那位殺伐統帥,如今隻是一個獨坐孤院的尋常老嫗了!

  但曹皆面無表情,隻是動念感受兵勢,瞬間對整支軍隊的情況有所了解,贊了聲:“祁問大帥養軍養得不錯!

  不直接稱祁帥,而是全稱祁問大帥,自是為了同前任夏屍統帥分開。

  祁問小心地聽出了這點不同,謙聲道:“天子以大事任祁某,末將但行分內之事。

  曹皆看他一眼:“祁問大帥領兵鎮海,孤懸於外,為東國舉幟,不可隻盡責分內。

  祁問頭更低,聲音更敬:“曹帥教誨,末將銘刻在心。

  當此征戰之時,曹皆也不多說什麽,隻道:“天覆軍正在來途,祁問大帥及時接應上,好生守島吧。
此間大事,與葉盟主共議,必要之時,引軍來援。

  祁問更不言語,領命而去。

  鎮海盟也是有自己軍隊的,由各島勢力混編而成,亦齊人治海的一種手段。
當然不能跟天下強軍相比,但也擁有一定的戰鬥力。
平時代表鎮海盟維系近海秩序,戰時也可發於迷界,征戰海族。

  葉恨水在高崖拱手:“鎮海盟整軍已備,枕戈待發,隻等大帥旗號!

  三言兩語交接了事務,曹皆大手一揮,腳下“禍殃”戰船便陡然擡高,整支船隊隨之爬升,氣勢雄烈出近海,好似龍擡頭!

  中古天路之上,景天子剛剛發聲,繼續書寫永恆天碑,一筆勾退玄神皇主。

  這邊曹皆便引軍而來。

  負責護道的於闕當即按劍轉身,十萬鬥厄之軍隨之旌旗倒卷,已經做好一邊擊退齊軍,一邊繼續靖海計劃的準備。

  景國天子的聲音又再次響起:“海疆大業,是萬古雄圖,朕亦艱難為之,為後世子孫勉力耳!
薑述有意奉獻,豈能不如他願?
讓曹皆來!

  橫貫諸海高穹的輝煌大道上,金色的龍光如潮湧分流。

  於闕之才,將百萬亦不難。
引軍十萬,是如臂使指。
或戰或走,盡在一心。
頃刻改換了陣型,竟真個在中古天路上,為齊國讓出一條進軍的通道!

  曹皆當仁不讓,當即引軍一躍,揮師滄海。

  跨越星河之艦隊,航行在鎮壓時光的鬥厄強軍之側。
交相輝映,各顯神威。

  一時齊景兩國,聯軍在此。
於闕曹皆,共衛天路。

  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比中古天路更難出現的奇觀。

  “向來是薑夢熊見本帥,今日怎麽換了篤侯?
”於闕偏頭問道。

  曹皆卻不看他,而是近乎貪婪地俯瞰滄海——齊國經營東海多年,幾曾有這樣視角,幾曾殺進滄海?
現在親自看到的每一眼,都是異常珍貴的情報。

  將來若是再伐滄海,憑此也能奪帥。

  若是沒有將來……那麽在這一戰裡,他一定要為齊國贏得更多。

  嘴上道:“景國是老而彌堅,齊國是日新月異,年輕人難免叫老朽見證不同面孔。
於帥應該早就習慣了才是。

  於闕笑了笑:“確實你來和薑夢熊來沒有區別,都是這般小家子氣。
言語上從來不肯相讓,生怕在哪裡輸了半分——出門之前,薑述是不是統一教過你們?

  “姬鳳洲!


”曹皆忽然高喝一聲。

  中古天路上有短暫的沉默。

  “沒什麽事,您忙您的。
”曹皆自顧自道:“隻是於帥不敬我大齊天子,我也不能敬您。

  姬鳳洲畢竟是姬鳳洲,聽如未聞,對於永恆天碑的勾勒,沒有半點停頓。

  倒是於闕驚了一下,不再與曹皆言論,免得亂了天心——這苦面的小曹,看起來像個好欺負的悶葫蘆,不似薑夢熊那般暴烈。
不成想一開口就給你來個大的,真是不可輕忽。

  都說勝者有閑情。
齊國人和景國人還有心情在中古天路上鬥嘴,自是因為優勢盡顯,自覺進退有餘。

  海族方面相應的也就無法輕松。

  甚至可以說,隨著曹皆引軍登上中古天路,滄海局勢已岌岌可危。

  齊景在內部作口舌之爭,對外卻是兵戈同向。

  兩大霸國聯軍東來,還有什麽能夠打破中古天路?

  還有什麽能夠阻止永恆天碑的矗立?

  玄神皇主幾乎幻滅,靈冥皇主氣若遊絲,赤眉皇主連個出手的機會都沒有找到!

  滄海雖然遼闊,已經不能靜藏,無處退讓。

  便在這個時候,整個滄海範圍內,響起了咕嚕咕嚕咕嚕的聲音,像是在那無盡深處,存在一個巨大的海眼,正在瘋狂地吐著水泡。

  遠海掀起狂濤,晦色深處有驚天的響,海平面瘋狂上漲。

  那五球旋疊的監天臺,向來是浮水而起,隨水而漲,卻在這個瞬間,被一個浪頭就淹沒。

  它已無能監天!

  那道浪頭是遮掩,也算是回護。

  滄海和近海之間,有一道新的籬墻正在形成。
此不許見彼,彼不許察此。

  這強大的天規海矩,顯然是針對中古天路而誕生。
中古天路體現“橋”的概念,它便體現為“墻”。

  一墻之隔,公私有份。
城墻內外,敵我不通。

  就如同這永恆天碑來鎮海,滄海卻在此刻激蕩狂濤。

  無垠滄海真正的主宰,於此刻被喚起,與姬鳳洲所勾勒的永恆天碑、景國傾力鋪就的中古天路,做最直接的交鋒。

  中古龍皇羲渾氏,為了掩護海族大撤退,孤身斷後,與烈山人皇交戰,打到今天迷界的位置,打出了現今這個顛覆一切規則的迷界。
滄海近海由此分野。

  羲渾氏在最後一戰裡身受重傷,後來在滄海的開拓事業裡失蹤,生死不知。

  後來的普遍觀點是認為祂已經身死,或者至少已經不再具備威脅。

  因為若不是如此結果,與祂鬥爭多年的烈山人皇,也不能放心自解。

  在羲渾氏失蹤之後,為龍皇大位,滄海海族也曾打生打死。
後來在初代賢師元宗聖的主持下,形成了共約——

  “非反伐現世、雄踞中央者,不可帝滄海。

  所以歷代滄海龍君,隻稱“王”,不稱皇。

  此時出手禦敵者,正是當代龍君敖劫。

  又號……“東海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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