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俯視著孟姑姑,那種將死之人不甘掙紮的眼神,他很是熟悉,就像是一盞將要滅掉的燈,在最後一刻爆開燈花,拚盡最後的力氣,熱烈的燃燒,隻想要得到一個改變結果的機會。
這時候無論讓她做什麽,她都願意。
所以孟姑姑開口,不光是求太師救下她,急切中還說出太師可能會在意的事。
太師坐在椅子上詢問孟姑姑:“豫王要抓的是加害豫王妃之人,與我有何乾系?
那些刺客不都是孟宮人安排的嗎?
”
孟姑姑開始搖頭,也許動作太大了些,讓她額頭上都滲出了汗水。
“不……是……”孟姑姑道,“太師……將我……從大牢裡救出來……就上當了……”
太師本來神情淡然的臉上一閃愕然,緊接著眼皮跟著一跳。
孟姑姑想繼續說下去,剛張嘴就忍不住一陣劇烈的咳嗽。
太師看著孟宮人的臉色從蒼白轉成青紫,眼根翻起,顯然又要暈厥過去。
太師的喉嚨仿佛也被卡住了般,他轉頭看向身邊的太醫,太醫感覺到一股威壓從頭罩過來,他不敢怠慢立即上前查看孟宮人的情形。
太師站起身立在窗邊,越是緊張他反而越是冷靜,腦子一遍遍地回想到底哪裡出了錯?
他有沒有可能就站在豫王的陷阱之中。
時間過的格外緩慢,太師也漸漸發現,他的部署根本做不到密不透風,如果足夠聰明的話,就能想方設法尋找各種縫隙和漏洞。
終於,太醫走過來道:“已經穩住了,太師可以問話。
”其實孟宮人的病情不足以與人交談,但這時候誰若是阻止太師,定會先於孟宮人之前丟了性命。
太師重新走回來,孟宮人胸口喘息依舊急促,嘴唇也有些發紫。
太師垂下眼睛淡淡地道:“你若是有用處,我自然會設法讓你活下來。
”
求生的欲望,讓孟宮人掙紮著點頭,她收攏手指,竭盡全力再次張開嘴:“豫王,讓我騙太師……說……我被嚴刑逼供……招認出……我是太師……安插在皇上身邊的眼線。
”
太師眉頭微皺。
他是這樣想的,但經由孟宮人嘴裡說出來,可見這就不是事實。
孟宮人道:“豫王的人打斷我的腿……將我折磨成這樣……也是為了讓太師相信,他們是對我用了酷刑之後,讓我答應構陷太師。
太師自然知曉,我並非太師安插的眼線,如此就會以為……隻要將我從大牢裡帶出來……問出實情,就能拿到證據……向皇上告發……豫王欺君……”
“其實……並不是……”
孟宮人擡起通紅的眼睛,望著太師:“豫王……已經查到了……曹內侍……他將曹內侍關押起來審訊,曹內侍八成全都招認了……”
曹內侍才是太師的眼線,如果曹內侍落入豫王手中,豫王就是掌握了切切實實的證據。
可……
太師身邊的親信差點就要開口反駁,他給皇上送奏折時,明明才見過曹內侍。
“豫王找來了一個與曹內侍模樣格外相似的人,”孟宮人道,“若非與他多做交談……應該察覺不出,但……太師讓人……仔細去查……就能發現問題。
”
“穩住了太師……皇上和豫王才有時間調動兵馬……我也是……穩住太師的……一顆棋子……”
孟宮人的淚水從眼角滑落,眼睛裡開始閃爍恨意:“聶平離京也是故意的……就是給太師留下機會……將我從大牢裡帶走……這是豫王的計謀,他害怕太師就此脫身……他們……表面上沒有……調動出兵馬,但是皇上早就動手了,太師要早些應對,否則就晚了。
”
孟宮人所說是眾人誰也沒想到的。
太師也不曾料到這一點。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的確能打太師等人一個措手不及。
當真是好計策。
“我立即讓人去查。
”
作為太師的親信和黨羽,他們也感覺到了相同的恐懼,用不著太師吩咐就動了起來。
這麽大的事在面前,如果不是孟宮人特意指出,誰也不會花費太多精神去查一個曹內侍,可現在不同了,通過曹內侍他們能摸到豫王這張無形的大網到底在哪裡。
孟宮人再度暈厥,太醫查看之後道:“隻是脫力了,人還死不了。
”就算用盡所有法子,他也得保住這宮人的性命。
太師點頭,轉身從屋子裡走出去,跟在太師身後的官員和親信,誰都沒見過太師這般模樣。
比往常要更冷靜、沉著,從他身上看不到半點的慌亂,這樣的太師讓他們也鎮定下來。
眾人都落座後,太師打開了密匣,從中抽出了幾張名帖。
這些名帖平日裡混在一起,文武官員都有,作為大齊的太師,握著這些東西再尋常不過,但是沒有人知曉它的真正用途。
就像皇帝手中十萬大軍一樣,這也是太師多年攢下的根基,這些東西在,誰也無法撼動太師的地位,即便面對格外危險的境況,太師也能設法翻盤。
“將這些名帖送出去,讓他們立即出京。
”
這些文武官員,能為太師調動兵馬和糧草,這些人平日裡甚至連“太師黨”都算不上,離太師的權力中心很遠,但他們才是太師真正的暗子。
等太師府的人將名帖拿走,屋子裡才有人敢說話:“孟宮人的話還沒證實,現在就動用這些會不會……”
“是真的,”太師道,“這麽周密的計劃不是孟宮人能想出來的。
”他已經感覺到了利器就懸在他的頭頂上,隨時都可能落下來,現在他們提前知曉了皇帝和豫王的打算,想要脫身隻能全力一擊。
不能有半點的保留。
屋子裡的人都站起身,各司其職,照太師的吩咐去做事,等到眾人都走了出去,一個護衛從黑暗中閃身而出。
太師道:“去京郊莊子上接人,我們一起出京。
”
護衛行禮之後轉身離開。
太師擡起臉,那冷靜的神情全部消散,目光變得陰鷙而危險。
“還是到了這一天。
”
養不熟的狼崽子,突然向他下口。
其實他早就料想到了,所以一早就有安排。
怒火慢慢將太師整個人淹沒。
既然皇帝這樣做,那他就讓皇帝知曉,大齊真正做主的人到底是誰,大齊的朝廷不過就是他手中的玩物。